第二章 雪夜奇遇(一)
四九年夏天,我帶着全班九個戰士前往石頭城給新疆王盛世才接運物資,沒想到進入慕士塔格峯不久便遇上了暴風雪。眼看飢寒交迫的兄弟們就要爲了幾個凍硬的窩窩頭髮生械鬥,我只能帶領大夥兒深夜冒死外出打獵。獵物的影子沒見着,豆子卻神叨叨地說我們遇見了鬼打牆,看着豆子先前撒尿留下的尿棍子,我知道我們迷路了。
說起來這尿棍子還是進山頭一天和豆子開的玩笑話,誰知這小子就記上了,我們走的這些日子就他尿最多,一路上不停地撒尿,尿的時候還專門壘一根雪棍,把尿撒在上面,短短十幾秒就凍成了一根黃燦燦的尿棍子。
起先我沒太在意,以爲是豆子年齡小玩性大,後來豆子悄悄告訴我這是他們家祖上的規矩,但凡是沒走過的地方都要想辦法留點痕跡,以便迷路後再摸回來。但我們這次輕裝上陣,沒帶其他東西,他只能一路撒尿做記號,也虧得這小子尿多,跟個尿壺似的,什麼時候需要什麼時候就能尿出來幾滴,才能整出這麼大的記號,連日來的大風雪都蓋不住這些尿棍子。
我開玩笑問他:“你小子祖上是幹嘛的?怎麼用這種方法做記號?跟狼似的。”
豆子神叨叨地說:“你還真別不信,我祖上是摸金校尉,專門發死人財,只是我沒學會這套本事,否則也不用來新疆投奔親戚。”
我沒聽懂這摸金校尉是幹什麼的,但聽到“校尉”就以爲是古時候的大官,一路嘲笑豆子,他也不生氣,只說這慕士塔格峯邪乎,我們只怕會九死一生,還是小心的好。
看着豆子先前留下的尿棍子,我開始犯愁,這尿棍子硬是厲害,那麼大的風雪吹了幾天,只把一側掩蓋住,另一側依然黃燦燦的,現在風雪一停,立在面前煞是顯眼。
我之前就看見這根尿棍子了,只不過不相信我們會迷路,所以刻意又走了幾遍,沒想到轉來轉去還是在這附近兜圈子。
豆子看我沉默不語倒來了勁,說:“我就說咱們遇到鬼打牆了吧,你還不信,你看這山裏就那麼一條被人走過的道,連個小岔路都沒有,我們怎麼可能轉不出去?雖說風雪一直沒有停過,但也沒見到發生雪崩改了道路,可我們走來走去都在這裏轉圈圈,那隻能說山鬼作祟把我們故意引到這附近來了。”
小西安信了不少,問豆子:“那依你看,這附近會有什麼,山鬼非要把我們引到這裏來?”
我也想聽聽豆子有什麼高見,就讓他說,他裝模作樣地四下看看,說:“要我說,這附近興許有什麼大人物的墓穴,要麼就是有什麼人的冤魂絆住我們了。”
話剛說完,小西安就接口說:“早知道應該叫石頭來的
,他可是新疆土生土長的,對這一帶的地形應該知道一些,問問他就知道這裏是不是什麼大馬紮了。”
維吾爾族人死後的墳墓叫馬紮,老百姓死後一般很少放陪葬物,但是巴依和當地郡王不一定,有些會效仿漢人的習俗陪葬大批價值連城的金銀珠寶,像是柯爾克孜千佛洞等地的壁畫中就有大量唐代的風格,所以這慕士塔格峯裏到底有沒有大馬紮還真說不準。
豆子說的冤魂我們沒有人害怕,都是身強體壯的漢子,還怕那些個,但有墓穴就不一樣,雖然我沒幹過盜墓的勾當,但這兵荒馬亂的,如果能歪打正着地遇見一個,順手撈些值錢的物件以後也可以靠它活命。
豆子聽了小西安的話卻兩眼放光,突然說:“羊頭?‘盛閻王’不會是讓我們來這裏盜墓的吧?”
話音剛落,前方突然閃過一團幽藍色的火光,一聲慘叫猛地撞進了耳朵裏。
進山這麼多天,第一次聽見除我們自己外還有活着的東西發出聲音,我們跟上了發條一樣,興奮地端起槍將子彈上膛,分成兩路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包抄上去。
前面不遠處的一大塊空地上跪着幾個人,直愣愣的,像泥雕一樣一動不動,地上散亂地扔着槍支,他們中間躺着一個人。那團藍色的火苗已經消失了,但空氣裏瀰漫着一股腐爛的焦臭味。
我有點後怕,我和兄弟們不知道地形在這裏亂闖亂撞,根本沒想到這裏還有其他活人,冷不丁地冒出來這些人,倘若我們一不留神他們從身後開槍,那我們就一輩子留在這裏做冰屍了。
豆子衝我打了個手勢,問我是否開槍。我不敢下令開槍,怕引起雪崩,就擡手製止了。衝他點點頭,他立刻明白我的意思亮開嗓子喊道:“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趕快投降吧,繳槍不殺。”
哪知道這幾個人聽見聲音突然跳起身向我們撲過來,我直後悔讓豆子暴露了身份,忙拔出牛角刀迎戰,兄弟們也手舉牛角刀迎了上去。儘管又冷又餓,但這種時候我們都表現出了軍人特有的威懾力,牛角刀個個直襲對方的咽喉。出乎意料的是這幾個人撲到我們面前卻紛紛跪了下去,不停地磕着頭,嘴裏嗚嗚啦啦說個不停。
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看看豆子他們也一臉茫然,就用槍桿挑起面前一個人的下巴。待看清楚後不由地嚇了一跳,這些人顯然不是漢人,但也不是維吾爾族或者哈薩克族,甚至不是我們中國人,個個都長着絡腮鬍子,金髮碧眼。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可以看出他們在苦苦哀求。我朝豆子和小西安使了個眼色,他倆便跟着我走到了躺在地上的人身邊。
原本我們還用槍戒備地指着這個人,看過之後就
覺得沒有必要了。也不知道這個人究竟遇到了什麼,躺在地上的身體上光禿禿的沒了腦袋,脖子上倒有焦黑的痕跡,像一截被燒斷的木樁子。
我想起了剛纔那團幽藍色的火焰,不由地和豆子互換了一下眼神。豆子很機靈,看見這種情形還沒忘記撿起地上散落的槍。
這些槍上都刻着外國字,看不懂,但明顯比我們手裏這幾把燒火棍子強多了。
我們只顧着驗槍,那幾個黃毛子卻指着不遠處嗚嗚咧咧地直嚷嚷。我讓豆子過去看看,豆子慢跑幾步過去了,卻驚呼道:“羊頭,你快過來。”
我走過去纔看見平地上竟無緣無故多了個大坑,有點像沙漠獵人們捕獵時下夾子用的,但卻大了許多,別說獵兔子雪狐什麼的,就算獵上一匹野駱駝也足夠了。但凡獵人挖的坑,邊上都會設置一些掩體,最起碼也會蓋住坑口。奇怪的是這坑的周邊乾乾淨淨,只有一些凌亂的腳印,而坑口竟是直接向下凹進去的,就像用什麼工具一下子從地上摳出來這麼個坑一樣,所以剛纔我們這麼多人居然都沒有注意到邊上有那麼大一個坑。在這樣高原缺氧的環境下要挖這麼大一個坑能把肺憋炸,而且這坑也絕非一個人能挖成的,尤其是先前很多天都是大雪封山,什麼人會跑到這裏來挖那麼大一個坑狩獵?難道是這幾個黃毛子乾的?
我往坑裏望了望,裏面有隻白色的動物,看起來和普通的獵狗差不多大小,只是這坑足足有十幾米深,看不太清楚,也不知道它是死是活。但它身邊卻半躺着一個活人,看見我和豆子猛地發出嘰裏咕嚕的呼救聲。
豆子一愣,罵道:“日他大爺,是活的。”隨後又小聲地問道:“羊頭?這些黃毛子跪在地上給咱們磕頭是不是想讓我們把這個人弄上來?”
我說:“有可能。”
豆子轉頭看看,說:“那咱們救還是不救?這些人跑進慕士塔格峯裏來肯定沒安好心,要不是突發意外,說不定我們早被他們從背後打頭了,乾脆都打死在這裏得了。”
我想了想,說:“這兵荒馬亂的,好歹也是條命,管他是幹什麼的,咱們還是把他先弄上來吧,把槍留下讓他們滾蛋就成了。”
豆子倒是很聽我的話,但嘴裏還嘀咕着:“他們的人數也不少,自己幹嘛不解了褲腰帶把下面的人拖上來呢?”
我也正奇怪這個,有心想問,但語言不通只能先救人。好在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到石頭城接應物資,所以倒是備了不少繩索和抓鉤之類。
手下的兄弟們已經把那幾個黃毛子捆了丟在一旁圍過來幫忙,我把繩索一端捆在腰上,幾個兄弟將另一端在腰上纏緊後,我便準備下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