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喀湖兇光(五)
我在屋頂上發現了襲擊我的人臉浮雕,浮雕的身體隱藏在黑色煙霧中,聯想到被美人魚圍住的大爬蟲,我很快做出了判斷,這種人臉怪物的身體就是大爬蟲。尋找豆子刻不容緩,我向城堡深處走去,這一次我更加小心謹慎,每走一步都仔細傾聽打量四周的情況,只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我都會停下來備戰。我沒想到會在門洞處遇到屋頂那種浮雕人臉,惡作劇地想用牛角刀戳一下,一戳之下,才發現這次的人臉是活的。
想到豆子的處境,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想要拼上性命和這種人臉怪物搏鬥,它卻像突然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我心裏知道這傢伙是個隱藏高手,它應該就躲在黑暗裏窺視我的一舉一動,除非我趕緊和豆子匯合,不然要掏出它的監視和跟蹤估計比登天還難。
咬咬牙,我打算破斧成舟了,不管身後跟着什麼鬼東西,我都要趕在它之前逃離。我加快了尋找的速度,算起來我已經在湖底呆了將近半個小時,豆子只有三個羊皮口袋,無論他的水性多麼好,想依靠三個羊皮口袋支撐半個小時都是不可能的,毫無疑問,現在豆子已經遇難了。但我必須找到他的屍體,就算不能帶他出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我儘量延長羊皮口袋的使用時間,加快腳步往黑暗中摸過去,終於在一塊空地上看見了綁在豆子身上的大石頭,看見大石頭的時候,我有一秒鐘的興奮,我覺得豆子既然會把大石頭解下來,就有可能已經浮出水面逃生了。可是我立刻發現這種想法是不可能的,因爲我現在所處的位置已經是城堡深處了,這裏距離我掉下來的那個洞口很遠,我檢查了一下屋頂,屋頂都是用堅固的大理石壘砌的,上面有很多那種躲藏在煙霧裏的人臉,這間房屋大約有十幾個平米,我很快就檢查完畢,整個屋頂都沒有破損,除了我進來的入口,這間房屋沒有其他出口,所以豆子不可能從這裏浮出去,他也不可能憑空在這間屋子裏消失,只有一種解釋,他在這裏遇害了。
再厲害的食肉生物也不可能不留下一丁點蛛絲馬跡,我仔細把捆綁在豆子身上的大石頭檢查了一遍,繩子盡頭的活釦是打開的,沒有斷裂的痕跡,也沒有殘留的肉渣,也就是說活釦是豆子自己解開的,那麼他遇到危險的時候身體是自由的,以豆子的勇猛,不可能輕易被人臉怪物吃掉,地上和牆壁上都沒有打鬥的痕跡,最主要的是,這裏沒有被豆子丟棄的空羊皮口袋,我舒了口氣,至少可以說明豆子沒有在這裏遇害。
我又在房屋裏檢查了一遍,再也沒有發現其他情況,我心裏有個疑惑,這個房間是獨立的,與城堡裏的其他房屋並不相連,走進來就是死路,豆子即便是進來了也不可能在這裏長時間逗留,按理說他應該和我
一樣,一進入城堡就鬆開身上的大石頭纔對,那麼出於什麼理由,豆子要拖着大石頭在城堡裏移動?直到進入這間房屋才把石頭鬆開?他究竟發現了什麼?現在又跑到哪裏去了?
腦子裏突然浮出一個想法,如果豆子不能及時解開身上的大石頭,只能說明當時情況緊急,他在逃跑,負重在水裏逃跑是不明智的,那麼他的情況非常危急,甚至有可能是被什麼東西控制住了根本沒辦法解開大石頭。老爹給我們身上的活釦打得非常簡單,身手就能解開,但卻不會自行在水裏脫落,究竟是什麼東西會逼得豆子沒時間解開石頭?
不過現在的情況至少能說明一點,豆子在這個房間裏擺脫了險情,他解開大石頭活得了自由,問題是自由後的豆子跑到哪裏去了?
我被這個問題折磨得不能呼吸,思維一下子陷入了死衚衕,幾乎要認定這個湖底城堡和喀什噶爾的高臺民居一樣設有各種機關,房屋和牆壁隨時都能旋轉移動,豆子就是被這種無形的機關設計了。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如果事情真的是我猜測的這樣,那麼是誰啓動了這些機關?我們都知道,再精巧的機關也不可能自己啓動,除非有人在控制,或者受到外力作用,前者一般用於活人的活動範圍,另一種則是用在墓穴裏,通常大一點的墓穴都會使用這種機關,只要墓穴不被啓開,機關就不會啓動,一旦盜墓賊進入,機關便會被外力啓動,多數墓穴的機關都會隨着墓門的打開而啓動,所以盜墓賊們大多不走墓門,通過打墓道從其他地方進入墓穴,想破解這種機關的辦法只有兩種,一種是做好掩護,讓機關裏的毒水、毒煙、流沙和毒箭等傾瀉乾淨,另一種是破壞機關,讓機關控制的陷阱永遠無法啓動,所以墓穴裏有生門和死門一說,破解機關的時候一旦選擇了死門再也沒有生還的道理。現在這個湖底城堡也存在同樣的問題,不管這裏的機關多麼巧妙,都得有人開啓,很顯然,這是個沒有人類活動的世界,就算是想要襲擊我的人臉怪物,它也不至於聰明到會控制機關,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豆子自己不慎觸碰到了某種機關。
以豆子的性格這種可能是非常有說服力的,我把心裏所有的不安都壓下去,不管豆子現在的下場怎麼樣,至少我知道他就在附近,反正我也不可能活着出去,那麼我只能利用最後一個羊皮口袋想盡辦法找到他和他一起永遠留在湖底城堡裏。
我把用光氧氣的羊皮口袋全部都解下來丟在地上,將最後一個羊皮口袋叼在嘴裏,我必須一寸一寸地仔細尋找,我堅信,如果豆子是在這間屋子裏失蹤的,那他一定會給我留記號。
我趴在地上,用手撥開淤泥仔細察看,我先前說過,在深水裏是很難聽到聲音的,也許正是由於其他感官
的失靈,
所以對於危險有種本能的敏感,我的臉幾乎是貼着地面的,察覺到身後有人,用手指摳住淤泥往側面爬出了半米,同時轉身遞出牛角刀。
我的動作發生在頃刻間,身後的人顯然沒有預料到我會轉身,猛地愣住了,她愣住的同時我也愣住了。
直到她張開嘴喊了一聲“羊頭”,我才意識到面前的人是石頭。
我沒想到石頭會跟着下來,因爲她的身份特殊,所以從離開樓蘭古城之後我和豆子、小西安就不贊成她冒險,下意識地保護她,雖然我們都清楚石頭的身手很好,甚至比豆子還要勝一籌,不過出於男人保護女人的心態,不到關鍵時刻,我們都不會讓石頭出馬。我和豆子下湖之前專門交待過頭領和小西安,不能讓石頭下水,當然,我們並沒有料到湖底會有活的生物存在,現在羊皮口袋裏的氧氣還沒有用完,石頭有什麼理由下來?
我的思維完全糾結在石頭不聽話自作主張下來的事情上,忽略了她的裝束。看見石頭一臉錯愕,我心裏有點捨不得,將怒氣收起來,做了個小心的動作,然後將視線投向石頭身後。馬燈裏的油已經燃燒得差不多了,亮度不夠,石頭的身體隱藏在黑暗裏看不清楚,我倒沒留心其他,只是覺得奇怪,石頭身後沒有其他人,這一點很奇怪,我和豆子下水之後,小西安一定會寸步不離地保護石頭,石頭如果不聽勸阻堅持下水,至少有兩個人會陪着她,一個是小西安,另一個是老爹,現在她一個人出現在這裏,只能說明她和其他人走散了。我當時並沒有意識到其他的,因爲我和豆子還沒有潛到湖底就失散了,所以石頭他們也有可能遇到類似的情況。但是我很快就發現了一個新問題,這個問題驚得我差點鬆開嘴裏的羊皮口袋。就算石頭是古樓蘭公主附體,她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只要是人,在水裏就沒辦法像魚一樣呼吸,想要下水,必須依靠輔助的呼吸工具,我們沒有專業的潛水設備,就只能利用羊皮口袋這種簡易可行的土辦法,但是現在我眼前的石頭不但沒有叼羊皮口袋,剛纔我轉身看見她的時候,石頭張嘴喊了我一聲“羊頭”,也就是說她在不用羊皮袋呼吸的同時,還能張嘴說話。我沒有見過任何活人能在水裏說話的,哪怕是剛生下來的嬰兒都知道在水裏只要一張嘴,水就會從嘴裏涌進去撐爆肺部,石頭又不是傻瓜,怎麼可能犯這麼低級的錯誤?更何況她是怎麼做到在水裏說話的?她現在就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面前,似乎很想靠近我,但又怕我生氣,這麼羞怯動人的石頭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太生動了,就像是畫裏的假人,在水裏似乎連眼睛都不眨。這是根本不可能的,沒有羊皮口袋石頭沒辦法在水裏呼吸的,更不可能開口說話,那麼她是怎麼潛到這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