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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咎由自取

    第288章 咎由自取

    黑夜裡。

    陳禮欽提刀追砍陳問孝,可任憑他如何氣勢洶洶,手裡的刀卻始終沒有落到陳問孝身上。

    在梁氏的哭聲中,六名邊軍步卒一擁而上,將陳問孝按在黃土地上,以麻繩捆縛手腳。

    陳禮欽愣在原地:「你們要幹什麼!」

    一名邊軍步卒踩著陳問孝說道:「陳大人不是要砍他嗎,我們幫你按住他,快請砍了吧。」

    陳禮欽漲紅了臉:「我陳家家事,何時輪到你們來插手了!」

    邊軍步卒冷笑道:「老子在前面拋頭顱灑熱血,這小子在後面通敵賣國,若不是將軍下令將他押送京城,他只怕走不出這固原城!」

    陳問孝臉被按在地上,奮力吶喊著:「你們放開我!父親救我,母親救我!」

    梁氏瘋了似的撲上前來,推開邊軍:「我等是詹士府少詹士親眷,何時通敵賣國了?你們有證據嗎,莫要血口噴人!」

    邊軍步卒回頭看向胡鈞羨,陳問孝通敵賣國時邊軍並不在場,他們確實沒有證據,只能靠小滿的一面之詞。

    而此時,小滿不知何時悄悄溜走,只余胡鈞羨與週遊二人駐馬而立。

    週遊回頭去看小滿,小滿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下一刻,有人輕聲說道:「我作證,陳問孝通敵叛國。」

    梁氏與陳禮欽豁然回頭,卻見陳問宗站在火盆旁,眼眶通紅卻神色平靜。

    梁氏撕心裂肺道:「問宗你要幹什麼,你想害死你弟弟嗎?不要說胡話!」

    可陳問宗只是低聲敘述:「陳問孝被景朝賊子生擒後,賊人詢問龍門客棧一事,他為求……」

    「住口!」

    梁氏踉蹌著來到陳問宗面前,低聲悽厲道:「問宗,你立志科舉奪魁,東華門外唱名。可殿試乃陛下硃筆欽點,若問孝入罪,陛下焉能點一名罪臣的兄長當狀元?只怕你此生科舉無望,蹉跎一生。放過他,也是成全你自己啊!」

    梁氏眼淚一顆顆往下掉:「問宗,娘能指望的只有你們兄弟二人,若你們二人都出了事,娘可怎麼活?娘還能依靠誰?」

    若此事在固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未必會傳到京城去。

    但通敵賣國不同,若押送京城刑部,陳問孝只有一個下場,斬立決。

    而斬立決的罪名,將由刑部審理,之後移交督察院參核,再由大理寺審允,皆無異議後呈送仁壽宮,由陛下親自核准!

    陛下一定會知道,誰也救不得!

    陳問宗沉默許久:「母親,若要我包庇他,便是讓我承認,我過去學的經義都是錯的,寫的文章都是假的……便是考取狀元又有何用?」

    梁氏哀婉道:「難道你沒學過親親相隱嗎?子曰,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親親相隱亦是君子之道啊,便是我寧朝律法中也有寫,外祖父、外孫、孫、媳婦、夫之兄弟及兄弟妻,皆可相隱,此乃天理人情之至也。」

    陳問宗怔在原地,他看看母親,又看看陳跡,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梁氏沒有騙他,寧朝律法確實是這麼寫的,至聖先師也確實是這麼說的。

    正當陳問宗進退維谷之際,齊斟酌忽然跑來高喊道:「景朝賊子詢問龍門客棧一事,陳問孝為求活命,出賣我師父陳跡。我師父在客棧為護太子殿下周全,以一己之力誅殺景朝百人,幾乎喪命敵手,陳問孝此舉與通敵叛國無異!」

    此話一出,周遭都安靜了。

    梁氏忽然跌坐在地,眼裡像是失了魂。

    陳跡看了齊斟酌一眼,一時不知該不該認下這徒弟。

    寂靜中,胡鈞羨再次開口說道:「陳問孝向景朝卑躬屈膝、通敵賣國,其罪當誅。我邊軍沒有處置他的權力,便將他押送刑部審理,以正視聽。把他拉起來,送去看押。」

    聽聞此言,陳禮欽心緒漸漸沉入谷底。

    然而就在此時,梁氏忽然從地上爬起,拔下頭頂髮簪沖至陳問孝面前,直直刺進其胸口。

    梁氏低聲哭泣道:「別怪娘,你兄長不能有事……」

    陳問孝低頭看著胸口髮簪,又難以置信的抬頭看著梁氏,眼淚鼻涕一起流下:「娘,我心口好疼……」

    話未說完,他便垂下腦袋,再無氣息。

    梁氏歇斯底里的看向所有人:「可以了嗎!」

    這一變故驚到所有人,誰也沒想到梁氏如此決絕,竟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

    陳跡只覺得有些荒誕,這寧景兩朝仿佛人人病態,匪夷所思。

    卻見梁氏猩紅著雙眼環顧四周:「此事已了,若叫我知道誰再將此事傳揚出去,我京城陳家與梁家絕不會放過他!」

    說罷,她惡狠狠的盯著陳跡與小滿,披頭散髮,狀如惡鬼。

    陳問宗上前去攙扶,卻被梁氏無聲推開。她伏在陳問孝身上,低聲啜泣著,久久不起。

    小滿有些手足無措的看向陳跡:「公子,我沒想到……」

    陳跡輕聲道:「不要怕,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他與梁氏今後,恐怕已結死仇。

    ……

    ……

    胡鈞羨凝視梁氏許久,而後對邊軍步卒揮揮手:「既然罪犯伏誅,我邊軍便不再多事。」

    邊軍步卒趕忙退下,生怕被梁氏記恨在心。

    陳跡想起此事,忽然問道:「你們在地窖里藏得好好的,怎麼會被天策軍發現?」

    張錚一臉晦氣:「我們在井下藏得好好的,結果一人被天策軍追得慌不擇路跳到井下來,撞破了井壁上壘著的石頭!」

    陳跡皺眉:「那個人呢?」

    張夏回答道:「被天策軍殺了……」

    話未說完,眾人頭頂又攏來一片陰影,陳跡抬頭,赫然是馮先生坐在馬上,正笑吟吟的看著他:「你想調查,那人是不是我派去的?」

    陳跡沉默片刻:「是。」

    馮先生笑了笑:「不用猜了,是我。」

    說罷,他跳下馬來,將韁繩遞給小滿,而後對陳跡說道:「陪我走走,今日心情甚好,說不定願意回答你幾個問題。」

    張夏拉住陳跡袖子,微微搖頭。

    陳跡卻笑著說道:「無妨。」

    馮先生與陳跡往廢墟處走去,走了很久,陳跡始終沒有發問。

    馮先生站在須尾巷,看著數不清的邊軍步卒屍體,忽然問道:「陳跡,你說邊軍是不是這世上最憨傻的人?」

    陳跡低聲道:「大人是指?」

    馮先生哂笑道:「我朝兵部有規矩,邊軍駐紮一日後分發軍餉。嘉寧十四年春,大同邊軍北上迎擊敵寇,有聰明絕頂的文官耍聰明,每次紮營,都只讓大同邊軍駐紮一日,第二日便下令讓他們更換紮營的地方,這樣一來便永遠不用發軍餉了。」

    陳跡一怔:「還能如此?」

    此事乍一聽,甚至不像是真事,而是被杜撰出來的。

    馮先生平靜道:「邊軍傻就傻在,便是被人如此戲弄,敵軍來時依舊奮勇殺敵。最後大同邊軍在鼓忽嶺擋了景朝虎賁軍一月有餘,全軍皆死。夜不收去給他們收屍的時候,剖開肚子發現,他們肚子裡只有草根、樹皮、皮革。」

    陳跡沉默不語。

    馮先生指著固原城外的夜空:「陳跡,世道不該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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