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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練兵

    第322章 練兵

    夜色下的狹窄胡同里,蒙面之人在前面謹慎探路,袍哥與二刀在後面跟著。

    胡同外,時不時便能聽見有人急促跑過的聲響,打行的把棍們正滿城搜查,似要將外城翻個底朝天。

    二刀放慢了腳步,瓮聲瓮氣道:「哥,咱們只分一成會不會有點少?」

    袍哥看了一眼蒙面之人的背影:「不怕少,就怕一文錢都分不到。此人連外城的路都認不得,咱們能不能信他還兩說。」

    二刀小聲道:「他有問題?」

    袍哥嗯了一聲:「他若不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還能信一些,可你也看見了,咱們這一路走來,哪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不把你按斤賣了便不錯。」

    二刀神色凝重:「那怎麼辦?」

    袍哥用小拇指撓撓頭皮:「跑?不行,咱不能不講道義。」

    此時,胡同外又有十四五個和記把棍明火執仗,從胡同口穿過。

    有人高聲交代道:「你去東邊的福來客棧,王東,你去狀元客棧,記住,遇到進京趕考的士子客氣些,別他娘的惹了未來的官老爺。」

    蒙面之人拉著袍哥和二刀,並肩躲在青磚灰瓦的陰影下,等和記的把棍離去。

    沉默中,蒙面之人忽然問道:「兩位方才在聊什麼?」

    袍哥回應道:「我們在說今晚極為驚險,若沒恩公出現,我們兄弟二人只怕要交代在那了。」

    蒙面之人嗯了一聲:「敢問袍哥,你那一手跤術是從何處學來的?」

    黑暗中,袍哥瞳孔一縮,面色卻不改:「我在老家豫州拜師學來的,老師父精擅跤術。」

    「哦?」蒙面之人漫不經心道:「既然是精擅跤術的,想必很有名,我說不定聽過他的名字。」

    袍哥面色藏在陰影里:「老師父並不出名,是個隱士。」

    蒙面之人又道:「那我方便拜訪一下嗎,我也對此有些興趣。」

    袍哥笑了笑:「去世了。」

    「這跤術可有名字?」

    「柔術。」

    「為何叫柔術?」

    「嗯……以柔克剛之術。」

    蒙面之人聽著袍哥一本正經的睜眼說瞎話,卻也沒有拆穿。

    他轉頭掃了二人一眼:「勞煩給我說說,和記和福瑞祥都有多少把棍,如今孰強孰弱,八大胡同里又有多少人在盯著?」

    袍哥靠在牆上介紹道:「這外城分為八大坊,崇北坊、崇南坊、正北坊、正南坊……八大坊里,四個在和記手裡,三個在福瑞祥手裡,崇南坊則歸漕幫。」

    袍哥繼續說道:「除了八大坊,其中琉璃廠、潘家園、八大胡同,這三個地方最來錢的地方是單拎出來的,以每月撂跤定地盤。和記養著七八百號人,福瑞祥養著六七百號。」

    蒙面之人皺起眉頭:「這麼多?」

    袍哥悄無聲息的觀察著蒙面之人的反應:「恩公,您手下有多少人?」

    蒙面之人隨口回應:「三十多號。」

    袍哥一怔:「這些打行盤踞京城日久,您若手底下只有三十餘號人,我奉勸您還是趁早脫身吧。」

    蒙面之人並未回答,他聽著胡同外漸漸安靜,轉身出了胡同,直奔宣武門。

    快到宣武門時,袍哥遠遠看見二十餘名五城兵馬司將士值守在朱紅大門前,他開口喚道:「恩公,我二人沒內城戶籍、沒官府路引,進不去的!」

    可話音剛落,三人身後又傳來把棍的呼喊聲,袍哥回頭看見連綿的屋脊後有火光晃動,越來越近,他只得硬著頭皮,跟這蒙面之人往宣武門闖。

    過宣武門時,五城兵馬司的將士抬起手中長戟:「內城戶籍,亦或路引……將你面上的布摘下來!」

    蒙面之人拿出一塊腰牌,在其面前一晃而過。

    卻見五城兵馬司的將士面色一變,趕忙閃身退至一旁,再不出聲。袍哥與二刀相視一眼,心中驚異。

    蒙面之人領著袍哥與二刀來到一家客棧前,掏出一枚碎銀子塞進兩人手裡:「想來打行這會兒是進不了內城的,你們二人今日在此歇息,明日亥時,我會在客棧外吹一聲口哨,屆時我們一同前往李紗帽胡同立棍。」

    說罷,蒙面之人轉身便走,直到走出數條街,陳跡這才拉下蒙面的布,長長的出了口氣。

    他搓了搓臉頰,感慨一聲:「你們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啊?」

    此時此刻,二刀站在客棧門前,轉頭看向袍哥:「哥,咱們要等他嗎?」

    袍哥搖搖頭:「不能等,他手下只有三十多人,去找打行也只能是找死……走吧。」

    ……

    ……

    清晨,雞鳴聲起。

    小滿抱著小黑貓睜開眼時,床榻上已經不見了陳跡的蹤影,只餘下桌子上留著一張紙條:找張家借六架馬車。

    陳跡獨自出了勤政園側門,門前,齊斟酌正靠在牆上打著哈欠。

    他見陳跡出來,當即來了精神,上前邀功:「師父,你要的毛竹我給找回來了,就在都督府里擱著呢。」

    李玄皺眉道:「做這麼點小事,還需要你師父誇你嗎?」

    陳跡不動聲色道:「聽說昨晚外城的打行鬧起來了,你們有聽說嗎?」

    李玄搖搖頭:「沒聽說,那些打行上不得台面,他們也不敢鬧到內城官貴面前。真鬧起來,惹得五城兵馬司出面鎮壓,要死不少人。」

    陳跡恍然,難怪把棍們到百順胡同時被人攔下。

    齊斟酌鬼鬼祟祟的問道:「師父,你昨晚去八大胡同了?怎麼不喊著我。」

    陳跡隨口道:「我昨天去天橋看撂跤,回來時從正陽門過,正巧看見裡面喊打喊殺。對了,外城的和記、福瑞祥你們聽過麼,什麼來頭?」

    齊斟酌搖搖頭:「誰會在意那些下九流啊。」

    三人跨過太平橋,李玄說道:「我倒是聽說過,和記是老字號了,自己旗下也有些酒肆、青樓的產業,但主要來錢還是欺行霸市,收平安錢。不過它早些年也不是這樣的,最早做的是看家護院、走鏢押鏢的生意。」

    拐進西長安大街,李玄繼續說道:「和記當初以忠義二字成名,老幫主忠義無雙、急公好義,有道上的人落了難,他都會出盤纏相助。此人又嫉惡如仇,押鏢從不與匪類相交,全憑一身硬本事走路、過橋。傳說他曾經幫過的一個江湖中人在太行山落了匪,他押鏢第十三年經過太行山時,那馬匪聞聽他要從此處路過,便下山守在路邊敬了一碗酒。這位老幫主沒喝酒,反而親自將那馬匪殺了,又找諸人見證,將山上的錢貨分給了附近縣城裡遭馬匪侵害的苦主。」

    齊斟酌瞪大了眼睛:「以前還是朋友呢,說殺就殺了?」

    李玄斜睨他一眼:「你當太行山匪是什麼?但凡有名的土匪手上都沾了上百條人命,搶回山上的民女都有數十個,山下村子裡有人成親,新娘子第一夜要留給他們,這種人不殺留著作甚?要我說,殺得好!」

    齊斟酌砸吧砸吧嘴:「那倒也是。」

    陳跡漫不經心道:「和記怎麼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李玄搖搖頭:「我在外城正陽門前長大,從小蹲在茶館外面聽著說書人講故事。這老幫主是外城說書先生故事裡的常客,所以我有耳聞,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陳跡又問道:「這和記、福瑞祥背後是誰在撐著?沒有通天的關係,沒法在京城立足吧?」

    李玄再次搖頭:「它們背後的人都神秘得緊,畢竟大家都愛惜名聲,誰也不願意與這些下九流沾上關係,傳出去了使人笑話。」

    陳跡嗯了一聲,三人沿著西長安大街拐進羽林軍都督府。

    一進轅門,便聽校場上有人起鬨道:「齊斟酌,趕緊拿你那兩根毛竹來掃地,這一地的灰,用你那毛竹正合適。」

    齊斟酌怒罵道:「你們少在這放屁,閒著沒事幹就趕緊滾蛋,羽林軍的名聲都讓你們給敗壞了!」

    陳問仁剛換好甲冑從都督府出來,他一邊低頭整理著護臂,一邊慢條斯理道:「齊斟酌,別覺得自己走了一趟固原就有多了不起,據我所知,你在固原可沒殺過敵。」

    齊斟酌面色一變。

    陳問仁整好護臂,斜睨著齊斟酌:「怎麼,真當別人看不到戰報、看不到奏摺?」

    他招招手,有人將一份抄錄下來的內閣硃批扔在校場當中。啪嗒一聲,硃批的合頁散落開來。

    陳問仁譏笑道:「天策軍襲殺太子時,你躲到龍門客棧的房頂上。後來鑽進井裡避難,有人擄了太子也沒見你誓死護其周全,反倒一併被人俘虜。齊斟酌,太子身邊的所有羽林軍皆戰死,獨你一人活著。你來說說,羽林軍的名聲是被誰敗壞的?」

    齊斟酌面色暗淡下來。

    陳問仁將硃批的奏摺踢到齊斟酌面前:「好好拿斧鉞操練好儀仗,莫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建功立業跟你沾不上什麼關係。你姐夫是你姐夫,你是你,他早晚是要去萬歲軍奔前程的,到時候羽林軍里還有誰能護著你?連人都沒殺過,甭一天天在這狐假虎威。」

    齊斟酌一句話都不敢說,惹得一眾羽林軍在陳問仁身旁哈哈大笑:「別練兵了,齊大人,先練練膽吧!」

    陳跡看了他們一眼,一言不發的拉著齊斟酌進衙門內換上甲冑。

    換甲冑時,他低頭紮緊前甲的綁帶,隨口說道:「爭論是這世上最無用的舉動,好好練陣法,總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齊斟酌深深吸了口氣:「師父,我懂的……咱們怎麼練?用那毛竹嗎,只怕又會被他們笑話。」

    陳跡回頭看了一眼校場,陳問仁正帶著兩百餘名羽林軍持著斧鉞操訓儀仗,他平靜道:「關上門,我們在罩樓走廊里練。」

    齊斟酌疑惑:「在都督府的罩樓里練?這罩樓的走廊只能容三人過,這麼窄,施展不開啊。」

    李玄若有所思:「陳跡,你說的鴛鴦陣到底適合用在何處?」

    陳跡站在門前,雙手合攏大門,將陽光與目光一併攔在門外,只有微微的光亮從白紙窗上透進來。

    陳跡轉身,站在晦暗的都督府里:「平地。巷戰。」

    齊斟酌好奇道:「就在這都督府里練?」

    陳跡平靜道:「白日在都督府里練,晚上,我帶你們真刀真槍的練。」

    ……

    ……

    酉時,日暮西沉。

    鐘鼓樓的鼓聲傳來,八百聲暮鼓由慢到快,擂盡了最後一絲熱氣與暖光。

    校場上,陳問仁看了一眼緊閉的都督府衙門,皺眉道:「這些人憋在裡面一天都沒出來,做什麼呢?」

    有人譏笑道:「齊大人沒臉見人,躲在裡面睡大覺唄。大人,甭管他們了,反正今晚輪到他們值夜,咱們去棋盤街喝酒啊?」

    陳問仁再次看了一眼都督府,轉身往外走去:「走。」

    待羽林軍都督府冷清下來,衙門的大門依舊沒有打開,也為掌燈。只有罩樓里偶爾傳出的隱約喊殺聲,才能證明裡面還有人。

    直到太陽徹底沉入城池背後,直到打更人敲了亥時的更,都督府大門這才打開。

    羽林軍拎著兵刃、盾牌、毛竹魚貫而出,轅門前正靜靜停著六架馬車,車夫卻不見蹤影。

    李玄疑惑:「這是?」

    話音落,有人從車中掀開車簾,張錚笑著說道:「一聽小滿說你要借六架馬車,阿夏就篤定你又要幹大事,這種事怎麼能少了我們?我們也來湊湊熱鬧。」

    陳跡往馬車裡看去,卻見小滿、張夏靜靜地坐在車廂里,張夏看了一眼他們手上的兵刃,思索片刻:「和記?福瑞祥?三山會?」

    陳跡笑著說道:「和記。」

    張夏又思索片刻,她沒有勸陳跡不要去,只叮囑道:「打不過就跑。」

    陳跡應下:「行!」

    三十餘名羽林軍擠進六架馬車裡,每駕車外留兩人馭馬,車輪壓在青磚上,轟隆隆朝宣武門駛去。

    車裡車外,羽林軍將士們整齊劃一拿出一塊灰布蒙在臉上。

    張錚詫異:「這是做什麼?」

    齊斟酌搖搖頭:「不知道,師父交代的。」

    張錚看向陳跡。

    陳跡誠懇道:「怕打不過丟人。」

    張夏隨手撕下張錚衣擺,分成三條:「咱們也蒙上。」

    馬車來到宣武門大街上的一家客棧前,陳跡眼神示意齊斟酌,齊斟酌兩根手指壓在舌頭上吹起口哨。

    可是等了半柱香,袍哥與二刀卻未出現。

    張夏好奇問道:「要等的人跑了?」

    陳跡靠在車廂上輕聲道:「再等等。」

    張夏又好奇道:「什麼人?」

    陳跡想了想:「江湖中人。」

    小滿小聲嘀咕道:「這算什麼回答?」

    下一刻,有人敲了敲馬車。

    陳跡掀開帘子看去,正看見袍哥與二刀氣喘吁吁的站在車外:「沒來晚吧?」

    陳跡笑著說到:「還在亥時,沒晚,但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袍哥咧嘴笑道:「言必信,行必果,咱袍哥人家,絕不洗拉稀擺帶。」

    陳跡放下窗簾:「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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