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星眷奇緣>书库>奇幻玄幻>青山> 第330章 揚名立萬

第330章 揚名立萬

    第330章 揚名立萬

    春風院樓上的青年憑欄而立,手裡隨意拎著一壇酒,看著羽林軍去而復返。

    他沒想到,陳跡等人好不容易殺出去之後還會再殺回來。

    和記的把棍們也沒想到。

    就像人們不願再相信這世上還有江湖,那些說書人嘴裡的傳奇故事聽聽就行,喝完酒就該全都忘了。

    青年只覺得,陳跡等人出了一趟胡同,再回來時好像又有不同。

    他饒有興致對周曠說道:「劍終於有了劍意,登堂入室了。周曠,先前你五軍營驍勇衛對上他們有幾成勝算?」

    周曠想了想說道:「十成。」

    青年又笑道:「如今呢?」

    周曠又思索片刻:「五成。」

    青年哈哈一笑:「怎麼還有五成,他們這陣法不厲害嗎?」

    周曠平靜道:「若不計生死,我驍勇衛對上誰都有起碼五成勝算,若沒這等自信,也配不上驍勇二字。」

    青年目光重新投回胡同里,緊緊盯著羽林軍中的陳跡:「周曠,這小子才是那三十八人的精氣神,有機會約他喝酒。」

    周曠提醒道:「他說他戒酒了。」

    青年胳膊撐在窗台上,笑著說道:「心裡壓著一座山的人才會戒酒,可這座山不能總壓著吧?總有壓不住的時候。」

    他指著樓下:「你看,他在胡同外回頭的那一刻,就壓不住了。」

    周曠皺眉:「爺,福瑞祥的人馬快到胡同了,要不要讓他們撤走?」

    青年看著樓下的胡同:「不必,今日有人要在這皇城根兒揚名立萬,福瑞祥就送給他們當墊腳石吧。」

    ……

    ……

    狹窄的胡同里。

    當羽林軍與和記把棍們撞在一起時,李玄有點恍惚。

    時光像是慢了下來,他在鴛鴦陣中左右環顧,他看見多豹揮舞著手中的鐵狼筅開路,齊斟酌伺機而動。

    他看見汗珠從齊斟酌散落的髮絲上甩落,他看見周崇用朴刀拍擊著手中的藤盾,嘴巴一張一合朝把棍怒吼著,他卻聽不清對方在吼什麼。

    沒人回頭。

    新卒子上戰場前都有師父教,教你怎麼衝鋒,教你砍敵人哪裡,教你胳膊斷了怎麼活,教你怎麼跟在老卒子身後衝鋒陷陣。

    但羽林軍以前是沒人教的,只有官員教他們儀仗該怎麼走:誰來舉五方旗、誰來舉日月旗、誰來舉北斗旗,誰來執節鉞,誰來執黃麾,行進時每一步要走多遠。

    羽林軍第一次上戰場是和固原老卒一起的,他們只能有樣學樣。

    所以此時此刻的羽林軍,也像是固原又糙又硬的石頭,卷著漫天風沙與把棍撞在一起,把棍一撞就碎了。

    有把棍故技重施,從青樓的院子裡衝出來,想要衝斷鴛鴦陣。

    可此時殺紅了眼的羽林軍哪還留手?

    一名把棍從院子裡衝出來,死死抱住李岑刺來的矛尾:「快,我抱住他的矛了,你們……」

    話未說完,李岑竟奮力一舉,連同把棍與矛杆一起舉起,再往地上重重一摔,摔得那把棍吐出一口血來。

    李岑頭髮上、手臂上的汗水一同震落,在紅燈籠透出的光下,像是下起了細雨。

    他朗聲道:「再來!」

    又有一名把棍抱著桌子胡同旁的院子裡衝出來,沖向末尾的鴛鴦陣,李玄斜睨其一眼,抬腳踹在桌子上,把棍連同桌子一起飛了回去。

    齊斟酌小聲說道:「可惜王放把陳問仁背走了,不然還能再踩他一次……」

    李玄怒道:「什麼時候了還想這些?收心!列陣!」

    羽林軍豎起槍林一步步往前壓迫,一個個羽林軍在陣中各司其職,像是青銅齒輪嵌合的戰車,緩緩向前碾壓而過。

    軍陣里收矛、出矛,打得和記把棍毫無還手之力。

    陳跡在鴛鴦陣中提醒道:「說不定還有壓箱底的坐堂行官,莫要大意。」

    他與李玄在陣中冷眼觀察,可和記把棍節節敗退,始終沒再看見行官露面。

    當他們將和記把棍徹底逼出李紗帽胡同。

    多豹在鴛鴦陣里哈哈大笑:「方才不是讓爺們回來嗎,現在爺們回來了,你們怎麼又不高興?再來再來!」

    和記把棍們慌張的站在李紗帽胡同外,駐足不前。

    一名把棍急切道:「錢爺呢?怎麼不見錢爺來主持大局?」

    有人低聲道:「咱們和福瑞祥歃血為盟,錢爺被押在福瑞祥當質子了。」

    先前那名把棍急了:「那龍頭呢?龍頭去哪了?咱們和記內八堂的坐堂行官呢,怎麼也都沒見人影?他們再不來,這八大胡同都要丟掉了!」

    可和記的坐堂行官始終不見蹤影,龍頭王渙也不知身在何處。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密集的腳步聲,有人踮腳看去,正看見福瑞祥的把棍衝進胡同來,人人手握匕首。

    ……

    ……

    錢平與朱貫被簇擁在人群之中,錢平看向胡同里倒了一地的和記把棍,有些不忍的閉上眼睛。

    再睜開時,他看向身旁朱貫,含怒道:「朱貫,因你一己私慾,害我和記獨自遇敵,你心中可還有一絲江湖道義?」

    朱貫捋了捋山羊鬍:「錢爺,你和記也配與我講江湖道義?這些年你們講江湖道義了嗎!而且我這不及時趕來了嘛?」

    錢平沉默片刻,最終以大局為重:「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還請福瑞祥立刻出手。」

    朱貫看向地上的把棍,幸災樂禍道:「這群人太兇了,要不你們就將八大胡同讓給人家得了。」

    錢平皺起眉頭:「李紗帽胡同、韓家潭胡同可是你福瑞祥的。」

    朱貫嘿嘿一笑:「我這人向來識時務,惹不起你和記的時候我就不惹,如今這夥人我同樣惹不起,咱躲著還不行嗎?錢爺,我叫你一聲錢爺是尊重你,因為我知道這些年和記都是你在操持事務,你也不容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大家說起來都是外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可咱們頭頂上都還有人,你我不過是個領月銀的『掌柜』,何必上趕著去送死呢?」

    錢平沉默不語。

    朱貫幫錢平拍去他肩膀的灰塵,繼續笑著說道:「這些年我福瑞祥讓著你和記,不與你爭也不與你搶,不也活得好好的?生意有時候沒那麼重要,多一條胡同、少一條胡同,錢還能落在咱們兜里嗎?」

    錢平怒道:「東家將生意交予我等,我等豈能兒戲?」

    朱貫沉下臉,用手指點著錢平的胸口:「少在這跟我裝仁義,你錢平是什麼東西?不過是王渙收留的喪家之犬、座下走狗。你跟他們講仁義,他們跟你講仁義嗎?」

    錢平揮開朱貫的手:「和記與福瑞祥已歃血為盟,莫在此廢話了,若再不出手,三山會也容不得你。」

    朱貫冷笑:「放心,我福瑞祥這就幫你和記收拾殘局,可這次我福瑞祥要的就不止是兩條胡同了,我要四條……」

    話音未落,卻見兩人頭頂的紅燈籠忽然燃燒起來,火焰從底部開始燒,燒得極慢,像是一支倒燃的線香。

    紅燈籠上,慢慢顯出金色的符籙。

    不止這一盞,整條李紗帽胡同頂上懸掛的紅燈籠都燃燒起來,燒出滾滾濃煙,在夜空中聚而不散,在天空中排成八卦形狀。

    下一刻,煙幕落下,將整條胡同籠罩在煙幕之中。

    李紗帽胡同里,只餘下羽林軍與福瑞祥的人馬,黑色如墨的濃煙將和記隔絕在外。

    朱貫心中一驚,趕忙揮手道:「快快快,快撤出胡同!」

    可福瑞祥的把棍撞向濃煙,卻被一股無形之力推了回來。再有五人一起朝濃煙撞去,依舊被彈了回來。

    「這他娘是尋道境的符陣!」朱貫怒道:「把紅燈籠給我打下來!」

    把棍們朝紅燈籠投擲匕首,可匕首碰到紅燈籠也一併被彈開。

    朱貫看了看正朝他們殺來的蒙面人,又看向錢平,勃然大怒道:「你和記他娘的做局坑我?什麼江湖道義,全你娘的都是生意……」

    說著說著他卻發現錢平怔怔的抬頭看著紅燈籠,不知在想些什麼。

    朱貫不怒反笑:「原來你也不知道!哈哈哈哈哈,看來你和記的東家心裡只有我福瑞祥的地盤,沒有你這條狗命!來人,和記背信棄義,先給我宰了這錢平!」

    福瑞祥的把棍相視一眼,猶豫著不敢上前。

    朱貫怒道:「怕什麼?不過是條喪家之犬!」

    一名把棍試探著衝上前,他見錢平還在怔怔的仰頭看著燈籠,一匕首刺進其腹部,可錢平只低頭看他一眼,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又有一名把棍衝上前,匕首刺進錢平背部。

    見錢平沒有還手的意思,第三名把棍圍上來,匕首刺進錢平右胸。

    正當第四名把棍要再刺一刀時,胡同旁的怡紅院門打開。

    一名漢子鬼魅般沖至錢平身前擋下,他握住把棍的手腕,抬頭看向朱貫:「按江湖規矩,三刀便算是還了債,此人祁公保了,諸位可有異議?」

    朱貫看向錢平身上的傷口,已是命不久矣。

    他冷笑著說道:「祁公的面子當然要給這個死人誰想要誰帶走。」

    漢子從懷裡掏出一枚丹藥遞到錢平嘴邊,錢平卻慘白著臉,笑著說道:「不必了,浪費。」

    朱貫眯起眼睛:「這是道庭的丹藥,你們竟拿來給他治傷?」

    漢子不理會朱貫,只看著錢平冷聲道:「吞下,來日方長!你欠王渙那條命已經還給他了,現在這條命是你自己的了!」

    錢平默默閉上眼睛:「姬兄,這江湖沒甚意思了,讓我走罷。」

    姬姓漢子怒道:「祁公年紀大了欲要金盆洗手,三山會的擔子還指望你挑起來!那麼多軍中殘卒還需要有人照看!」

    錢平睜開眼睛,遲疑問道:「為何是我?」

    姬姓漢子將丹藥塞進錢平嘴裡:「自己活著問祁公去!」

    錢平吞下丹藥漢子將他一條胳膊搭在肩上,扶著走回怡紅院中:「匕首先不要拔,這枚丹藥只能吊著你的命,能不能活還得看你運氣!」

    朱貫在兩人背後冷笑:「三山會也是墮落了,什麼喪家之犬都收。」

    三山會的漢子駐足,回頭看向朱貫:「我等活著靠一口氣,你活著靠什麼?這符陣一時半會兒散不了,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朱貫一怔,轉頭一看,槍林盾陣已衝到近前。

    他趕忙擺手說道:「我與各位沒仇沒怨,各位好漢與和記的事,我們福瑞祥不參與!等等,崇南坊也可以給你們……加上崇北坊也可以!」

    羽林軍轉瞬便將福瑞祥的把棍撞碎了,朱貫的慘叫也被吞沒在槍林之中。

    ……

    ……

    煙幕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

    藏了許久的王渙,此時拖著肥胖的身軀,笑眯眯站在煙幕之外,等著黑色的煙幕散去。

    他雙手拇指扣著腰帶,眼睛都要笑成一條縫隙:「明日各個堂口準備接了福瑞祥在崇南坊、崇北坊的地盤,連潘家園一起給他收了,往後鬼市裡的生意,我和記說了算!」

    王渙走到煙幕近前,細細朝滾滾濃煙里看去,想要看看煙幕里的情形。只見那濃煙黑不見底,裡面正有一隻只黑色的手向外掙扎,似要掙脫煙幕。

    一隻手差點抓在王渙臉上,嚇得他往後退了一步。

    有把棍低聲道:「龍頭,這是哪來的行官?咱內八堂的坐堂行官不是修形意拳的嗎?」

    王渙轉頭瞥他一眼:「這是東家派來的大行官不該問的不要問。」

    把棍猶豫片刻:「錢爺還在裡面,他……」

    王渙勸慰道:「錢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話音落,黑色的煙幕漸漸散去,王渙笑眯眯的往裡看去,而後面色一變,向後退了一小步。

    深邃的李紗帽胡同里,紅燈籠已燃燒殆盡。

    幽長的胡同里滿是哀嚎的把棍倒在地上扭動著身子,宛如人間煉獄,朱貫靠在青磚牆上生死不知。

    就在王渙對面不遠處,羽林軍們披頭散髮,汗水將衣衫全部打濕。

    他們喘息著,有人正重新系好蒙面的灰布,有人拔下頭上的簪子重新束好頭髮。

    見煙幕散去,齊斟酌往手裡吐了一口唾沫,重新握緊斜靠在肩上的長矛;周崇重新舉起長盾,用手裡的朴刀隨意拍了拍盾面;拄著鐵狼筅靠在青磚牆上休息的多豹,罵罵咧咧著重新站直了身子。

    原先跟著陳問仁的林言初、李光等寒門子弟,也跟在了李玄身後。

    陳跡系好蒙面的布,用腳尖從地上挑起長矛,握於手中一振。

    他站在隊伍最前方,頭也不回的問道:「可有膽寒者?」

    李玄在他身後平靜回答道:「無。」

    陳跡抬起長矛平舉,遙指王渙:「奮武,萬勝!」

    「殺!」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