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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久違

    第335章 久違

    清晨,雞未鳴。

    陳跡在床榻上睜開眼,他的手在細膩的被褥緞面上撫過,總覺得有些彆扭。

    床榻外,小滿聽到聲響從小椅子上醒來,她懷裡抱著小黑貓試探道:「公子,你醒啦?」

    陳跡掀開被子:「小滿,今日幫我換一床粗棉被吧。」

    小滿疑惑:「公子睡著不舒服?這緞面的被子可貴著呢,尋常人家有錢都買不到。」

    陳跡自嘲道:「可能我配不上這麼好的東西吧,每次手摸著緞面的時候,會掛到緞絲。」

    小滿恍然:「緞面細膩,一根根都是細絲織的,官貴老爺們手上沒繭子不覺得難受,公子手上繭子太多了,所以繭子會掛到緞絲……誰家貴公子手上會有那麼多繭子哦,他們都不干粗活的。」

    陳跡笑了笑:「我可不是什麼貴公子。」

    他下床穿好靴子,挽好袖子,去耳房挑了扁擔就往外走。陳家小徑的青石板路上沾著薄霧,彎彎的扁擔壓在肩上,清涼的晨風拂在臉上,有種說不出的自在。

    陳府的小廝與丫鬟都醒了,正忙著為各個院子準備熱水與早膳。

    有丫鬟迎面而來,見陳跡挑著扁擔便微微低頭。

    小滿穿著一身淡綠色襦裙,亦步亦趨的跟在陳跡身後,她見丫鬟們忍笑的神情,低聲提醒道:「公子以後還是別挑水了吧,府里的小廝因為這事,都在背後偷偷說您是泥腿子習性呢。」

    陳跡無所謂道:「甭理他們,我就喜歡挑水。」

    他來到勤政園的井口處,搖著木柄的櫓將木桶放入井中。便是這木櫓的聲音,也沉悶踏實,令人心安。

    小滿見自己勸不動,便在旁邊說起別的事情:「公子今晚要去齊府參加文會呢,您打算穿哪身衣服?我提前給您燙一燙。」

    小滿所說的燙一燙,便是用長三尺的長柄銅熨斗裝好沉香粉,熨燙衣服。這樣熨燙出來的衣服不僅平整,還有沉香味道。

    陳跡思索片刻:「就穿黑色那件大襟吧。」

    小滿抱著小黑貓思索道:「要我說,您得儘快去棋盤街良記做幾身衣裳。您如今是大人物了,往後文會、酒宴什麼的肯定少不了,老穿那兩身衣裳哪行。這些京城裡的官貴眼尖得很,他們會根據您戴什麼玉佩、穿什麼衣裳來決定如何對您,若是這一次文會和上一次文會穿的相同,他們便會認為您寒酸,只有那一件衣服撐場面。」

    陳跡失聲笑道:「我一個小小的羽林軍百戶,算什麼大人物?他們想瞧不起便瞧不起吧。你忘了我說過的嗎,咱們得攢錢,攢好多好多錢。」

    小滿站在井邊瞪大了眼睛:「公子,您不是剛拿下八大胡同和琉璃廠嗎,每個月能收好多平安錢呢,那裡可是外城最繁華的去處,別處都沒那繁華。」

    陳跡耐心解釋道:「每個月應能收上來一萬多兩銀子,可這些銀子得分給張家九成,剩下的一千多兩還得養些人手。想把持住外城的生意,沒人手可不行。」

    小滿沮喪道:「那不是白忙活了嗎?」

    陳跡搖著木櫓,將水桶提起,笑著說道:「並不是白忙活,小滿,有人就能有銀子,有得是辦法。」

    小滿若有所思:「公子做生意的方式和姨娘不太一樣。」

    陳跡好奇道:「怎麼不一樣?」

    小滿想了想:「姨娘是靠精打細算,您是靠搶。」

    陳跡一怔,繼而笑起來:「精打細算哪有搶銀子來得快。」

    小滿低聲嘀咕道:「反正您記得下午早點從衙門回來,起碼換身周正些的衣裳。公子,今晚齊家文會可沒那麼簡單,定與您婚事有關。」

    陳跡停下手裡的動作:「哦?」

    小滿神神秘秘道:「我聽府里小廝說,夫人這些天往齊家去了好幾趟,齊家二房的大爺齊賢書也來過咱們陳府,應該與您婚事有關。今晚文會,齊閣老怕是想讓齊家女子躲在暗處看看您,大戶人家都是這個路數。」

    陳跡嗯了一聲。

    小滿憂心忡忡道:「我先前去找端午姐姐打聽過,齊家如今有三名女子待字閨中,當中兩名嫡女,一個叫齊昭寧,一個叫齊昭雲,還有一名庶女叫齊真珠,也不知道齊家想將哪個女子許配給您。若說門第身世的話,應該是那個齊真珠,可您若是過繼到大房……」

    說到此處,小滿偷偷打量著陳跡的神色:「那肯定就是許您嫡女了。」

    陳跡沉默不語,專注搖櫓打水。

    小滿繼續說道:「我都給您打聽好了,那齊昭雲據說有個心上人,是南方來的文人士子,名叫黃闕。那個齊昭寧平日裡得理不饒人,是京中最最刁蠻的官貴小姐,氣走了齊家好幾任私塾先生。」

    陳跡笑著說道:「這麼厲害?」

    小滿哼了一聲:「厲害什麼啊,京中最厲害的女子是二姐,我前幾天才知道二姐以前還有個綽號,大家都管她叫胭脂虎來著。」

    「胭脂虎?」陳跡意外。

    「嗯,」小滿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都說二姐難惹,看遍國子監三萬卷藏書,除了女誡不看,其餘全看,是個女翰林。嘉寧二十六年徐府文會辯經,她以中庸註疏將對手辯得啞口無言,輸的人得吞下三勺紙灰。二姐當時說這叫『食古化今』,幫那些文人士子長長腦子。」

    陳跡瞠目結舌:「這麼凶?」

    小滿笑得更開心了:「一開始文人士子還願意邀她參加文會,後來都不敢遞請柬了……也不知後面怎麼變了,性子柔順了些。」

    陳跡彎腰挑起扁擔往回走去,小滿小心翼翼試探道:「公子,您打算拒絕齊家親事嗎?恐怕由不得您呢。」

    陳跡平靜道:「既然拒絕不了,便不拒絕了。早些將婚事定下來,也好將姨娘的產業拿回來。」

    「是哦,」小滿點頭:「一旦定了親,夫人可沒理由拖著不給了。公子,您打算救出郡主就離開寧朝嗎?」

    陳跡嗯了一聲。

    小滿眼珠子轉了轉:「那您走的時候,能把姨娘的那些產業留給我嗎,反正您也用不著了。」

    陳跡哈哈一笑:「行,都留給你。」

    小滿眼睛亮閃閃的,也不知在打著什么小算盤。

    ……

    ……

    陳跡收拾妥當出門,來到陳府側門,小廝見是他,忙不迭幫他推開門:「三公子萬福。」

    推開門的剎那,小廝忽然怔住,下意識後退一步。

    陳跡出了側門也是一怔,只見數十名羽林軍黑壓壓站在門外竊竊私語,見他出來,當即站直了身子。

    剛剛殺出來的氣勢彪炳,一個個面容刀削似的道了一聲:「陳大人。」

    陳家小廝嚇得不知所措,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去喊府里坐鎮的大行官。

    陳跡瞥他一眼:「沒事,別慌。」

    他抬腳邁出門檻,羽林軍跟在他身後離開巷子,小廝這才長長出了口氣,趕忙將陳府的側門合攏。

    門外,陳跡笑著問道:「你們怎麼全都來了。」

    李玄站定,對他拱手道:「這次大家全依仗你才能脫困,兩進兩出詔獄的本事也不是誰都有的。」

    齊斟酌興致勃勃說道:「師父,你是怎麼做到的,大家都以為又要在詔獄遭罪了,結果一眨眼的功夫,人人官升一級,姐夫當上了羽林軍都督,我當上了指揮使。師父你知不知道,這羽林軍都督已經空懸十七年了!」

    陳跡疑惑:「這麼久?」

    多豹嘆息一聲:「陳大人,在固原時我等對你多有冒犯,好在你不計前嫌……」

    林言初說道:「陳大人,以前跟著陳問仁有諸多憋屈之處,跟您闖了這麼一次,也算沒白活。」

    陳跡抬起雙手:「打住打住,你們這樣我害怕。」

    齊斟酌哈哈大笑起來:「你看,我就說吧,我師父不是喜歡客套的人,早叫你們別這麼文縐縐的肉麻了。今晚我齊家文會,我給父親說了聲,他們文人在白鶴堂聊他們的,我齊家在旁邊山川堂專門設宴招待羽林軍的兄弟們,到時候備上窖藏三十二年的花雕,咱們不醉不歸!」

    歡笑聲中,陳跡忽然愣住。

    一個熟悉的人影頭戴斗笠、腳踩草鞋,灰布褲腿挽至一半,像是剛進城的馬夫。

    李玄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只見西長安大街上的車馬,陳跡目光投去之處什麼也沒有:「陳跡,怎麼了?」

    陳跡笑著說道:「沒事,我剛想起自己忘帶了東西,你們且先去都督府應卯,我回去一趟。」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車馬之中。

    一架馬車從身邊經過時,陳跡面色平靜的拐進石碑胡同,再往右轉進了雙馬樁胡同。

    下一刻,胡同前面的那位馬夫站定,轉過身來:「這位大人,好久不見!」

    說罷,他抬起頭來,斗笠下笑容滿面。

    司曹癸。

    是那個與吳宏彪一同逃往景朝的司曹癸。

    對方一身樸素打扮,與在洛城時一般無二,仿佛陳跡與其分別的不是幾個月,而是幾天。

    陳跡曾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對方了,可對方如今帶著景朝軍情司的黑色陰霾,重新回到南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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