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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請纓

    第344章 請纓

    羽林軍校場上,黑衣密諜與銀甲羽林軍涇渭分明,劍拔弩張。

    吳玄戈拄矛而立,站在所有羽林軍身前直視玄蛇,高聲質問道:「你是為高麗使臣案來,還是包藏了私心?若只是為你司禮監內鬥,我看你是想『上三位』想瘋了,你很清楚,此事與我羽林軍左驍衛無關。」

    玄蛇意味深長道:「吳指揮使如此篤定與你左驍衛無關,難不成知道真兇是誰?快將真兇說出來,本座這就去緝拿歸案。」

    吳玄戈面色漸沉。

    世人皆猜測是陳家、徐家所為,但這層窗戶紙卻揭不得。

    玄蛇見他不敢說,輕蔑的笑了笑:「本座登上生肖之位的時候,你還只是萬歲軍里的小小百戶,輪不到你來教我做事。別覺得本座假公濟私,今日之事惹得陛下與內相震怒,不止要查你,所有當時在場的堂官、書吏、百姓都要查!來人,將他押入詔獄,敢有阻撓者格殺勿論!」

    密諜衝上前,架住吳玄戈的雙臂,可對方卻像腳下生了根,根本扯不動。

    玄蛇坐在馬上慢條斯理道:「你不會以為自己仗著有吳秀做靠山,就能公然對抗我密諜司吧?若再執迷不悟,本座也只能先斬後奏了。吳秀堆了那麼多資源才將你堆到先天巔峰,你不會以為自己是本座的對手吧?」

    吳玄戈沉默片刻,慢慢鬆掉身上的氣勁,將長矛噹啷一聲丟在校場上。

    密諜將吳玄戈與左驍衛羽林軍押走時,李玄上前一步:「慢著……」

    可這一步才踏出一半就被陳跡硬生生拉回來。

    李玄愕然轉頭,而陳跡無聲搖頭。

    玄蛇朗聲大笑:「很好,總算有個識時務的。」

    李玄看向陳跡:「我乃羽林軍都督,即便吳玄戈與我不對付,我也不該坐視不管。」

    陳跡斟酌片刻,低聲說道:「李大人,玄蛇不是為了查案,而是為了內鬥。吳玄戈受了吳秀的蔭蔽,自然也要承受後果,這是他自己選的。」

    李玄皺眉:「我雖厭惡閹黨,可這吳玄戈確確實實乃我朝精銳,以他領兵之才,日後定能獨當一面。若是死在閹黨內鬥之中,是我朝的損失。我不在意什麼黨爭,我只做對的事。」

    陳跡死死攥著李玄的胳膊:「李大人還沒看明白嗎,那些閣老與部堂,從來都不覺得多一個吳玄戈、少一個吳玄戈會怎樣,你也一樣。李大人,如果你這輩子只願做對的事,那便一件事都做不成。」

    李玄張了張嘴巴。

    陳跡轉頭看向玄蛇:「玄蛇大人,你知曉自己是來做什麼的,我們也知曉你是來做什麼的,當日是吳玄戈一人決定去棋盤街、東江米巷平亂,可否別為難其餘羽林軍?帶走吳玄戈便好了。」

    玄蛇眯起眼睛:「本座偏要為難他們又如何?」

    陳跡平靜道:「左驍衛將士與吳玄戈認識不過兩天,玄蛇大人很清楚,從他們身上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若你審不出什麼,在這件案子上犯了錯,寶猴、皎兔、雲羊、金豬恐怕會開心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大人不信的話,我等這就遣人去密諜司衙門請來他們瞧瞧熱鬧。」

    玄蛇沉默片刻,而後展顏一笑:「本座與你開個玩笑罷了。」

    說罷,他揮揮手,示意密諜將羽林軍鬆開,只帶走吳玄戈一人。

    玄蛇策馬經過陳跡身邊時,身披大氅坐於馬上,居高臨下的審視著陳跡:「本座記住你了。」

    陳跡不避不讓的抬頭看去:「玄蛇大人慢走。」

    玄蛇陰惻惻的笑了兩聲,頭也不回的出了轅門。

    李玄神情複雜的看著轅門外的黑夜:「我這羽林軍都督,連個下屬都保不住。」

    陳跡沒空在意李玄的心緒,轉身去了轅門前,憂心忡忡的遙望午門。

    也不知朝中閣臣部堂,可有人想到景朝軍情司才是此事的幕後主謀?以玄蛇此時內鬥來看,所有人並沒有將心思放在「外敵」身上。

    陳跡不在意景朝、寧朝誰贏誰輸,也不在意今日誰給誰設了陷阱,明日誰又給誰設了埋伏,這對他一點都不重要。

    可這次領兵出征的人是王道聖。

    是在陸渾山莊那一日,面對佛門刁難,主動認下陳跡這個親傳弟子的王道聖;是在陳跡前往固原時,專程寫書信請胡鈞羨庇佑的王道聖。

    此時,陳跡看見午門前的解煩衛忽然動了起來,於門前列隊。

    一眾閣老從午門走出,被人攙扶著登上馬車離去。

    午門內又走出一眾堂官,王道聖一身布衣,在一眾堂官的大紅官袍中格格不入。紅袍堂官紛紛向他拱手道喜,他只客氣回禮,面上卻無半分喜色。

    等堂官們都上了轎子,只剩王道聖孤零零一個人往承天門走來,沒有轎子,沒有馬車,沒有隨從。

    這位嘉寧十五年曾以《平倭十二策》名滿天下的榜眼,如今已蹉跎成滿頭灰發。

    當年他是一個人進京趕考的,如今還是一個人。

    他甚至把自己時時拿在手中的書卷都留在洛城知行書院,因為那些聖人典籍幫不了他。

    ……

    ……

    王道聖獨自走出承天門,端詳著熟悉又陌生的長安大街。

    嘉寧十五年,東華門外唱名後,他便騎著高頭大馬,胸前掛著紅綢布,昂首挺胸的從這條青石長街走過。

    那一日,他懷揣著一顆滾燙熾熱的心,以為自己可以用畢生所學造福百姓,可等來的卻是六年翰林院謄抄文書,撰寫寧史三百六十卷。

    六年,也不過是從翰林院庶吉士熬成了編修,眼看著同窗皆有一番事業,他卻成了衙門裡人人嘲笑的「榜眼編修」。

    諷刺的是,他查史籍時忽然發現,歷史上並不缺他這樣的人。

    王道聖出神的望著眼前長街,這十五年又有多少狀元、多少榜眼、多少探花從這條街上走過?

    不知,他們有沒有比自己好過一點?

    「王先生,別來無恙。」

    王道聖回過神來,轉頭看去。

    只見陳跡披著一身銀色甲冑站在長安大街對面,隔著一條青石長街對他遙遙拱手問候。

    王道聖的眼睛慢慢亮起:「陳跡?」

    他單手提起衣擺,抬腳穿過長安大街。走到中間時有一隊解煩衛策馬疾馳而過,王道聖便等在原地等解煩衛過去了,這才再次抬步。

    他來到陳跡面前:「我方才知道你進了羽林軍……可惜,固原立了那麼大的功勞,他們怎會將你閒置在此處?」

    陳跡笑著說道:「他們還不是將先生閒置在洛城?」

    先生與弟子無言相視兩息,而後哈哈大笑起來。

    王道聖上下打量著陳跡:「我收到了胡鈞羨的書信,他將你在固原所做之事一五一十告知於我,還叫我寫封信給胡閣老舉薦你,讓你進兵部任職。哈,他說你比我更適合在朝堂廝混,還說朝堂里得有你這樣的人,不然連個替我等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陳跡一怔:「沒想到胡總兵竟還說過我的好話,他當著我面可是一直冷著臉的。」

    王道聖笑了笑:「他那個人,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清楚的很。你是不是還怪他在邊軍捷報里對你隻字不提?莫要錯怪他,朝廷忌憚領兵大將與朝臣結黨,他得與你疏離,朝廷才敢用你。」

    陳跡搖搖頭:「我沒怪胡總兵。」

    王道聖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甲冑:「那便好,蟄伏几年對你未必是壞處,年少成名是有代價的,年少成名之人註定往後每一步都得踩在爭議上,像是踩著刀山和火海。」

    陳跡輕聲道:「先生可是在說自己?」

    王道聖好笑的拿手指虛點他卻不計較:「你啊你,你這張嘴快和你師父一樣了。」

    陳跡沒再寒暄,直接了當的問道:「先生要出征高麗?」

    王道聖嗯了一聲:「此次朝廷任我為平東總兵,持平東將軍印,轄制寧朝水師,可再抽調四萬漕運官兵,加正三品兵部左侍郎銜。又破格賜特進光祿大夫,忠勇金牌,遇事可先斬後奏。」

    陳跡原本以為王道聖在朝中不受重用,結果剛一起復,朝廷便給了這麼多頭銜?

    不對。

    神機營、萬歲軍、五軍營一個都沒給,只讓王道聖領著四萬漕運官兵去高麗打仗?

    寧朝水師在海禁之後便廢弛了,還不如徐家在海上的走私海盜。而漕運官兵更是混帳早就被漕幫與官貴滲透成了篩子,是大鹽商、大糧商的保護傘。

    領這麼一隊人馬出去,象徵意義遠比實際意義大得多。

    做做樣子。

    陳跡遲疑道:「先生,此次非去不可?」

    王道聖笑道:「朝廷決定的事情,我又能如何呢?再者說,高麗使臣以死相逼,如今坊間有人在大肆散播謠言說是景朝毒殺了高麗使臣,百姓漸漸群情激奮,朝廷若是什麼都不做,恐怕難以安民心。」

    陳跡眉頭緊鎖:「可……」

    可這是個陷阱啊。

    景朝怕是早就在高麗陳兵布陣,靜待寧朝援兵上門。

    自己該不該提醒?

    且先不提王先生信不信,自己又如何解釋,自己是如何知曉的?

    即便王道聖信了,也不問緣由,這也不是王道聖能左右的事情:出不出兵,朝廷說了算。

    即便朝廷也同意不出兵,可如果讓景朝軍情司知曉是自己影響了這件事,司曹癸也定然不會放過自己。

    到時候別說自己還要做的事,命能不能保住都兩說。

    王道聖觀他神情,皺眉說道:「怎麼,有何難言之隱?」

    陳跡沉默許久,展顏笑道:「沒事,只是擔心先生出兵高麗會有危險。」

    王道聖拍了拍他肩膀:「不礙事的,我此行前去高麗,朝廷給我的職責,首要是教化、安撫藩屬國,與景朝打仗反而是次要,不會有什麼危險。」

    陳跡嗯了一聲。

    他站在轅門外的黑夜裡,最終什麼也沒提醒:「王先生進京之後在何處安頓,可有住處?」

    王道聖隨口道:「兵部衙門有給書吏準備的精舍,我去那裡與書吏同住即可。」

    陳跡意外道:「先生不如去陳家住下,我那小院還空著兩間廂房。」

    王道聖微笑著溫聲說道:「無妨,豫州還有數十萬災民露天席地,我能睡在兵部精舍里已是很好的了。」

    正當此時,陳跡身後傳來腳步聲,還有甲冑摩擦的嘩啦啦聲響。

    李玄來到王道聖面前站定,躬身抱拳:「末將李玄,見過王先生。」

    王道聖笑著說道:「早年常見李將軍在午門前輪值,三年不見風采依舊。」

    李玄開門見山:「王先生是否要出兵高麗?」

    王道聖點點頭:「正是。」

    李玄再次抱拳躬身:「李某隨家父學得一身武藝,在這京畿之地難以施展。聽聞此次王先生要率兵前往高麗,特來請纓,望先生許李某隨先生征戰高麗。」

    王道聖打量著李玄,沉思片刻問道:「李將軍,胡鈞羨在書信中提過你,說你胸藏萬夫不敵之勇,可於陷陣之中斬將奪旗。只是……你在這羽林軍不順心嗎?」

    李玄認真道:「羽林軍好歸好,卻非李某之志。我等五百羽林軍經固原一戰只餘下三十八人,朝廷雖說要給吾等征納新兵,卻遲遲不見人影。這羽林軍,已名存實亡。」

    王道聖沉默著。

    李玄見他不答應,急切起來:「王先生,吾等好男兒,當帶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豈能安居於此?望先生成全!」

    王道聖搖搖頭:「不可。李將軍雖在固原立功,卻從未參習過水戰、海戰,只怕會有不適之處。」

    李玄求助似的看向陳跡,可陳跡只站在原地不言不語。

    他無奈之下,只好再次看向王道聖:「先生是不是顧慮在下官職太高?在下可辭官,在先生帳下做一步卒,從兵勇重新來過。」

    王道聖扶起李玄,輕嘆一聲:「這是何苦,李大人莫要跟王某去趟這遭渾水了,此去高麗意義大於實際,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立不了什麼大功的。行了,天色不早,我且去兵部精舍尋個床鋪,李大人也回吧。」

    說話間,王道聖言語竟有著讓人難以推辭的力量,使李玄漸漸熄了隨軍出征的心思。

    王道聖轉身朝兵部衙門走去,身姿挺拔而孤絕。

    然而就在此時,他身後寂靜的中傳來陳跡聲音:「吾等願隨先生出兵高麗,望先生成全。」

    王道聖愕然回身,只見陳跡躬身抱拳,言辭鄭重。

    王道聖站在長安大街當中,思慮許久:「我明日便寫一封奏疏,奏請朝廷將爾等調入麾下。」

    李玄大喜過望:「多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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