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小和尚
第364章 小和尚
清晨。
陳跡從床榻上睜開眼,起身、穿衣、挑水。
生活好像多了些與以往不同的盼頭,手腳都輕快了些。
等陳跡挑著扁擔回到銀杏苑。
小滿抱著小黑貓出門,揉著眼睛問道:「公子今日想吃什麼?」
陳跡站在銀杏樹下,卻答非所問:「小滿,下一個節日是什麼?皇家也會參與的。」
小滿疑惑:「公子怎麼突然問這個?」
陳跡催促道:「你只管回答。」
小滿想了想:「應該是春秋二祭,仲春與仲秋時,陛下要遣官員祭祀至聖先師。這時候,陛下還要親自去先農壇耕種,行耕籍禮。那會兒可麻煩了,解煩衛、羽林軍、五城兵馬司一同開道,將外城正陽大街清得乾乾淨淨,百姓們都沒法上街呢。」
陳跡思忖片刻:「不是這個,還有什麼節日?」
「什麼不是這個、不是那個的,公子到底要問什麼呀,」小滿努力回憶著:「再往後便是三月伊始時,皇后要帶領所有六品以上官員的女眷,前往北邊安定門外的先蠶壇祭祀菀窳(yu)婦人,進行採桑大典,鼓勵蠶桑。到時候京城裡的官眷們悉數到場,爭奇鬥豔熱鬧極了,大家說是去採桑,其實是去踏春。到時候道庭也會派許多人去,祈求風調雨順。」
是了。
就是這個。
陳跡拿六十萬兩買了小和尚的自由,還使白龍昨夜親口承諾,會給陳跡與白鯉一個見面的機會。
但這個機會必然在規矩約束之內,陳跡進不了宮禁,那便只能尋個機會讓白鯉出宮。
三月初祭祀先蠶壇,只有這個節氣才能與道庭、與景陽宮的女冠們扯上關係。
陳跡默默算著時間……還有二十餘天。
此時,小滿在一旁嘀咕道:「公子,據說昨天二老爺回勤政園摔了好些東西呢。糧號大掌柜被當場杖斃了,鹽號那個死胖子雖然挨了五十杖,但杖責他的是二房的人,五十杖打下去竟然還能起身走路……就應該換我去杖責他,十杖就能打死。」
陳跡笑道:「殺氣好重。」
「誰讓他給公子搗亂呢?」小滿繼續說道:「我聽端午姐姐說,那個死胖子離開的時候眼神怨毒極了。公子您這會兒還惦記什麼節日喲,趕緊想想怎麼應付他們才是。」
陳跡挑著扁擔走進耳房:「想也沒有用。那個死胖子如今帳面乾乾淨淨,我拿他也沒什麼好辦法。不過他們既然恨,就一定還會出手,出手就會有破綻。」
他將水桶里的水傾倒在缸中:「對了,若是送女孩子東西,送什麼合適?」
小滿探著腦袋看來,眼睛亮閃閃的:「公子要送我東西嗎?」
陳跡隨口解釋道:「不是。」
小滿的臉蛋一下子垮了:「難不成是送齊三小姐?那就送髮簪唄,哪個姑娘都不會嫌自己髮簪多的。」
陳跡嗯了一聲:「那就送髮簪。」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聲呼喊:「陳跡!」
陳跡轉頭看去,卻見一名小廝領著個小和尚來到門前:「咦,這麼快便出來了?」
白龍做事效率極高。
似乎不論白龍面具下換了誰,只要對方答應你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他昨天夜裡提出的請求,今日尚且不到卯時,對方就把小和尚送了過來。
小和尚穿著一身月白袈裟,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喜形於色:「前陣子你說要想辦法將我從緣覺寺救出來,我也沒有指望,卻沒想到你本事這麼大,真能救我出來。」
陳跡好奇道:「說說過程。」
小和尚解釋道:「今早四更的時候,我們正在上早課,那位白龍大人領著百餘名密諜登門。他將主持喊出去不知道說了什麼,緊接著主持就喊我出去,讓我跟著白龍走。」
陳跡疑惑道:「這麼簡單?」
小和尚搖搖頭:「不簡單的,主持臉色難看得很呢。」
小和尚有他心通,定然知道緣覺寺主持與白龍說了些什麼,也知道主持在想什麼,但不能明說只能用「主持臉色難看」來暗指。
想來,白龍將小和尚接出來,也費了些功夫。
奇怪,自己也沒指望白龍今日就能將小和尚接出來,對方卻連夜做了此事?
正思索間,門外又有人經過。
陳禮治一身錦袍站在門外:「喲,挺熱鬧啊,賢侄怎麼平白無故引了個和尚回來?」
陳跡回身拱手:「二伯,這是我在洛城的朋友,雲州佛子羅追薩迦。」
陳禮治面色一怔:「是他?他可不能留在我陳家。」
陳跡反問道:「二伯,不知有何不妥?」
陳禮治一時想不出理由,只得避開小和尚的眼睛匆匆離去:「無妨,留著便留著吧,無非是添雙筷子的事,我還有事,便不與你們閒扯了。」
陳跡回頭看看小和尚,卻見對方面色略微深沉,似乎從陳禮治心底里看到了什麼。
小滿看著一眾小廝簇擁著陳禮治遠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她再轉頭看小和尚,發現小和尚竟也在看她。
小和尚輕聲感慨道:「女施主,你心裡罵得好髒啊。」
小滿:「……媽呀!公子,這小和尚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
……
……
陳家鹽號。
七名掌柜在後院跪成一排,連同剛剛挨過杖責的陳閱也在其中。
掌柜們每人頭頂一隻空碗,一動也不敢動。
在其周圍,立著二十餘名漢子,膚色黝黑、面龐剛毅,手按腰刀。在他們身旁,還燒著一座小火爐,火爐上擱著一隻銀壺,壺裡燒著沸水。
陳禮治坐在對面的藤椅上,端著手裡的茶盞慢條斯理道:「背《號規》,從左往右,一人一句。」
陳問德與陳嶼在陳禮治身後攏著雙手,沉默不語。
陳閱顫顫巍巍道:「陳家鹽號號規第一條,掌柜三不,不納妾、不狎妓、不蓄私奴。」
周二掌柜沙啞道:「第二條販私鹽者,斬右手逐出,永不得業商。夾帶私鹽超三石,沉塘。」
一位姓李的二掌柜緊張道:「第三條,鹽池產量不議,違者割舌;巡鹽御史行程不議,違者刺目……各房……各房……」
陳禮治輕描淡寫的招招手,一名漢子提著銀壺,將沸水澆在李二掌柜頭頂空碗裡,直到沸水溢出,燙得對方渾身顫抖卻生怕碗灑了。
沸水順著頭皮流下,皮膚與面頰被燙得痛紅。
陳禮治又指著下一人:「你。」
被指著的二掌柜趕忙道:「第四條押運十誡……」
待所有掌柜將《號規》背完,陳禮治放下手裡茶盞:「平日裡,你們狎妓濫賭我不管,你們偷偷販賣私鹽我也不管,即便鹽號被八大總商擠兌的無鹽可支,我也都寬限你們了,畢竟八大總商背後是胡家、徐家、羊家,不比咱陳家差。」
陳禮治身子前傾,一雙魚眼直勾勾的掃過七位掌柜:「如今你們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輕易奪了權,逼得我還得出手除掉葉裕民,幫你們擦屁股。怎麼,你們領的年奉要不要給我,我幫你們把活都幹了?」
陳閱抬手扶著頭頂的碗,頂著身上的疼痛,膝行到陳禮治面前:「二老爺,小人並未懈怠啊,小人不僅買通了陳跡的車夫,還遣人在梅花渡前後門日日夜夜盯著,只等著抓住起把柄,為二老爺分憂。」
陳禮治抬腳踹在他臉上:「說話就說話,湊這麼近做什麼?」
陳閱向後仰倒,又趕忙爬起身來:「望二老爺給小人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陳禮治冷笑一聲:「我要他身敗名裂、灰頭土臉的滾出京城,你能做到嗎?」
陳閱遲疑。
陳禮治目光投向其他掌柜:「你們能做到嗎,誰能做到,誰就可以替了陳閱做這鹽號的大掌柜。」
其餘掌柜眼神晃動,陳閱咬咬牙說道:「二老爺,小人知道那小子近日在做何事。他在梅花渡設了個勞什子交易所,再通過士子沈野、黃闕招來各地小鹽商,將鹽引拆開了賣給他們,還允許這些小鹽商在梅花渡里寄賣手中多餘鹽引,而後從買賣雙方收傭,每千取一。」
陳禮治捋了捋鬍鬚,目光閃爍:「每千取一能賺什麼錢,這小子到底會不會做生意?不對,這小子心思多的很,不能小瞧他,得將這門生意攪黃了去。」
陳閱趕忙賠笑道:「二老爺說得對,他這生意一年到頭不過幾千兩銀子的進項,也不知道他圖個什麼。不過小人已經發現了一個空子,可藉此讓他身敗名裂。」
「哦?」陳禮治坐起身子:「什麼法子?」
卻聽他身後的陳嶼忽然說道:「父親。」
陳禮治皺眉回頭:「怎麼了?」
陳嶼躬身拱手:「父親,兒子與陳跡乃至交好友若是聽了陳大掌柜的陰謀詭計,會忍不住將此事告知陳跡。然這麼做恐會忤逆父親,索性便不聽了,兒子告退。」
說罷,不等陳禮治說話陳嶼便大步離開鹽號,留下七位掌柜面面相覷。
陳禮治冷哼一聲:「養不熟的狼崽子。」
陳閱猶豫道:「二老爺,還要不要……」
陳禮治緩緩起身:「跟大房那些陰險小人客氣什麼,只管去做。」
陳閱尷尬道:「二老爺,小人手裡已沒銀錢了,鹽號的公帳也被那小子拿走,還請您給小人撥些銀子方能做成此事。」
陳禮治斜眼看他:「需要多少?」
陳閱心裡默默盤算後,抬頭咬牙道:「十五萬兩。」
陳禮治挑挑眉毛:「要這麼多銀子做什麼?」
陳閱低聲解釋片刻,陳禮治意味深長的看他:「你這次最好真能成事。若再讓我丟了這十五萬兩銀子,你便不用當鹽號掌柜了,我在山川壇旁邊的水塘里給你留了個好位置。」
陳閱待陳禮治走後,這才敢起身。
可他雙腿跪麻,起到一半又摔下去,若不是陳斌、陳二銅兩位心腹一起攙扶,當即就要摔個狗吃屎。
陳閱站穩後,揉著膝蓋對陳二銅低聲交代道:「去找那些靠陳家吃飯的邊戶,把他們手裡的鹽引收攏過來。」
他又對陳斌低聲交代道:「尋些機靈的鹽號夥計來,我有事交代他們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