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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相見

    第376章 相見

    景陽宮女冠看向白鯉的眼神多有艷羨。

    在這深宮之中,能與貴人攀扯關係便能活得舒服一點,哪怕只是與貴人的狸奴攀上關係。

    她們又看向白鯉懷裡的烏雲,心想怎麼讓白鯉走了這個狗屎運,這小畜生怎麼偏偏跳進白鯉的懷裡,而不是跳進自己懷裡?

    有宦官在皇后身旁小聲提醒道:「娘娘,吳秀大人那邊已命解煩衛準備妥當,該起駕了。」

    皇后嗯了一聲,轉身要走,卻聽烏雲突然哈氣。

    她回頭看來,正看見烏雲對著玄真呲牙,兩隻耳朵背向腦袋後面,滿是敵意。

    皇后有些意外,抬眼打量玄真:「玄真真人這臉是怎麼了?」

    玄真尚未回答,元瑾姑姑已抱拳道:「真人罵山君小畜生,還欲以拂塵擊打,奴婢扇其一耳光以示懲戒。」

    皇后正色道:「元瑾怎可如此?真人掌管這景陽宮乃是溝通天地的人物,怎可隨意懲戒?」

    元瑾躬身:「是奴婢魯莽了。」

    皇后緩和了面色對玄真勸慰道:「真人放心,待今日祭祀蠶神事了,我定會責罰元瑾的。我觀真人臉都腫了,今日便不用辛勞再去行三獻禮,留在景陽宮好好養傷吧。」

    玄真面色一變:「娘娘,在下無礙的。」

    皇后輕描淡寫道:「真人,你如今這模樣讓外人看到了也不太好,你說呢?」

    元瑾平靜道:「還不快跪謝娘娘。」

    玄真遲疑兩息,跪伏在地:「多謝娘娘關愛,伏願娘娘鳳體安康。」

    皇后轉身往外走去巨大的深青色翟衣衣擺在地上拖曳如扇:「起駕吧。」

    宦官高聲道:「起駕!」

    偌大皇宮像是突然活了過來,解煩衛列隊兩行守護皇后左右,前有宮中女使提金香爐引路,後有女官持皇后金節,金節行走時發出嘩啦啦聲響,警示諸人肅靜與退避。

    待皇后走出宮道,神宮監提督趕忙催促道:「快,按我教你們的,排成兩列跟在儀仗後面!」

    玄真站在景陽宮門前怨毒的看向白鯉。

    白鯉視若無睹,抱著烏雲默默綴在隊伍最後面,離皇后鳳輿越遠越好。

    朱靈韻走在她前面,側過臉頰問道:「姐,你那些青詞……」

    白鯉平靜道:「那原本是幫你寫的。」

    朱靈韻微微一怔,神色一暗:「姐,對不起。」

    白鯉卻沒有回應。

    朱靈韻紅了眼眶:「姐,是玄真把青詞搶走燒掉的。」

    白鯉低聲道:「你有機會告訴我的。」

    朱靈韻極力辯解:「玄真說,若我把此事告訴你,她就將管事換成劉品娥,你也知道那劉品娥有多麼酷烈,她當上管事絕不會放過我的……」

    白鯉打斷道:「靈韻,我提醒過你的,玄真沒安好心,如今眼下這結果就是她想要的。她想要你我姐妹反目,她做到了。」

    朱靈韻趕忙道:「姐,我以後都聽你的……」

    白鯉再次打斷道:「靈韻。」

    「嗯?」

    白鯉輕聲道:「你還記不記得,你每次在書院裡闖了禍,都是我幫你認下來的。在東林書院的時候,我給你和哥哥煮飯,你想要穿我的衣裳、戴我的首飾、用我的胭脂,我都讓你、容你。」

    「但是靈韻我容你、讓你十餘年,昨天可以,明天也可以,唯獨今天不行。」

    此時,漫長的儀仗走出紫禁城北安門,從朱紅色宮門之中穿過。每走出一排宮中女使,便會有羽林軍策馬與其並肩而行,護衛左右。

    輪到白鯉時,她懷抱烏雲走入城門洞的長長陰影里。

    她深深吸氣,再長長吐氣。

    再深深吸氣。

    我來見你了。

    下一刻。

    當她從城門洞的陰影里,走進光明的剎那。

    早早等在北安門外的羽林軍策馬緩步並行,對方身披銀甲、頭戴白羽、披白披風、手持日月星辰旗。

    兩百餘名羽林軍身上雪白的披風、手中招展的朱紅旌旗,像是路邊開滿了鮮花。

    白鯉忍不住抬頭看去,她身邊的羽林軍也低頭看來。

    陳跡。

    白鯉紅了眼眶。

    儀仗緩緩走著,白鯉走多快,陳跡便策馬走多快,兩人皆克制著沒有說話,並肩走過青石板路。

    白鯉聽不到別的聲音,只剩下身邊的馬蹄聲。

    這世界仿佛沒了旁人,只有他們倆並肩而行,連烏雲都識趣的安靜了。

    ……

    ……

    長街上,陳跡想尋一個與白鯉單獨說話的機會,可前前後後都是人,白鯉甚至不被允許開口說話。

    再往前走是順天府街、安定門大街,待出了城門,再跟著儀仗隊伍走三里官道,景陽宮女冠便要跟著皇后進入先蠶壇,而羽林軍只能在先蠶壇外值守。

    陳跡在腦海里仔細回憶,卻也找不到與白鯉說話的機會與地方。

    他可以冒險和白鯉說話,後果無非是受到些訓斥,可白鯉若是壞了規矩恐怕要付出極大代價。

    就在此時,陳跡忽然開口,對自己前面的羽林軍說道:「林言初。」

    林言初手執星辰日月旗,愕然回頭:「大人有何吩咐?」

    陳跡笑了笑:「你去過固原嗎?」

    林言初謹慎提醒道:「大人,先別閒聊了……」

    陳跡卻沒理會他的提醒,自顧自說著:「從洛城往北走,先經過孟城驛,再走三天抵達晉城,又走三天抵達太原府。到了那得把馬匹換成駱駝,有精明的商賈專門守在城門前做這個生意。駱駝很臭,但耐力比馬匹強得多……」

    「到了固原,像是進了一處世外桃源。固原城中服飾與中原不同,那裡的人喜歡佩戴五光十色的石頭點綴在額頭、耳朵、脖頸,熱情得像是一團火。最有意思的是那裡的人,像一塊塊又臭又硬的石頭。如果可以的話,從那裡出去,看看更西邊的西域好像也不錯。」

    「東邊有大海,據說海的彼岸……」

    林言初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陳跡怎麼突然說起這個,只能勉強應下:「大人,有機會我會去看看的。」

    只有白鯉知道,陳跡是說給她聽的,也只有她聽懂了。

    此時,神宮監提督聽見這邊的響動,提著官袍衣擺小碎步跑來:「方才誰在說話,不是交代你們不許亂說話嗎?」

    此人離得遠,錯以為這邊是景陽宮女冠在與羽林軍交談。

    杜苗趕忙解釋道:「回提督大人,我等沒有說話,是那位羽林軍在與同僚閒聊。」

    神宮監提督順著杜苗的目光看向陳跡,沉聲道:「怎的如此沒有規矩,你叫什麼名字,我會將此事告訴你們羽林軍都督。」

    烏雲喵了一聲告狀:「此人早上說要責罰郡主。」

    陳跡忽然勒住韁繩,他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向神宮監提督。

    神宮監提督惱怒道:「與你說話呢,你叫什麼名字?」

    下一刻,陳跡驟然揚起馬鞭,重重抽在神宮監提督臉上:「衝撞鳳輿,退下。」

    啪的一聲脆響。

    馬鞭在神宮監提督臉上留下一條深深的血痕。

    儀仗隊伍中,解煩衛鷹視狼顧,林朝青就在隊伍最前面策馬而行。鼓樓大街旁,還有司禮監密諜游弋在人群中,陳跡看到披著黑色大氅的玄蛇,還有戴著木面具的寶猴。

    連同景陽宮女冠,一同看來。

    長街忽然安靜。

    一個是正四品神宮監提督。

    一個是正六品羽林軍百戶。

    誰也沒想到陳跡會如此狂悖。

    白鯉仰頭看著戰馬上的少年,對方眼裡依然燒著初見時的那團火。

    烏雲喵了一聲:「猛猛的!」

    神宮監提督半晌沒緩過神來,直到火辣辣的疼痛鑽入腦子,他才壓低了聲音,聲嘶力竭道:「豎子怎敢?我要到內相那裡告你,我要到御前告你!」

    陳跡平靜道:「去吧,隨你告到何處去。」

    神宮監提督怒道:「你叫什麼名字?」

    陳跡撥馬跟上隊伍:「府右街,陳跡。」

    天色徹底亮了,儀仗隊伍正巧走出安定門。

    安定門城樓上,白龍孤身一人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儀仗向北,他看著城樓下的那個少年人收斂起一身少年氣才堪堪走到這裡。

    但收斂了,並不是消磨了。

    ……

    ……

    官道上。

    白鯉抱著烏雲與陳跡並排而行,馬蹄聲近在咫尺,她好像能聽見陳跡的呼吸聲。

    她其實想問問,要是神宮監提督找後帳怎麼辦,你能不能應付得來?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你最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應季的衣裳?我給你訂的衣裳你有穿嗎?

    可她都沒法問出口。

    但白鯉並不難過,現在就很好了。

    要是先蠶壇再遠三十里、三百里、三千里,會更好。

    而陳跡看著白鯉頭頂那支簡簡單單的木釵,手指摩挲著袖子裡的那支素銀釵,卻不知該怎麼送到對方手中。

    沒有機會。

    眼看先蠶壇在望,烏雲在白鯉懷裡喵了一聲:「皇后娘娘身邊有個大行官叫胡元瑾,此女歹毒至極,不愛護貓也就算了,修行境界還極高。有她在,我根本出不了坤寧宮,你能不能想辦法給她除掉?」

    烏雲繼續說道:「皇后娘娘曾說過要去景陽宮照看靖王的兩個女兒,也被那個歹毒的胡元瑾攔下了。」

    陳跡察覺烏雲那位胡元瑾怨念頗深,但拿對方毫無辦法……

    烏雲又喵了一聲:「福王前些日子去過坤寧宮,他說他不想爭太子之位,但皇后娘娘不同意。」

    「皇帝很少去坤寧宮,但常常讓胡元瑾抱我去仁壽宮。仁壽宮不好玩,大臣們老在那吵架,我還見過兩個人互相吐口水……但那的東西很好吃。」

    「有個叫吳秀的給皇帝說,漕幫已成心腹大患……」

    皇后儀仗已走入先蠶壇,馬上便該輪到景陽宮女冠,烏雲眼看分別在即,一股腦把自己聽到的、看到的全都說出來。

    陳跡愕然,烏雲竟成了大內密探。

    此時,景陽宮女冠逐一進入先蠶壇,而羽林軍則只能在先蠶壇外駐守。

    陳跡在門前下馬,平靜的目送白鯉懷抱烏雲走進正門。

    白鯉沒有回頭,也不能回頭。

    陳跡停在外面抬頭打量:先蠶壇像一座巨大的道觀。

    七座主殿供奉著七座神龕,皇后需逐一祭祀,再用一柄純金採桑鉤親自採摘桑葉,以此昭示朝廷對蠶桑業的重視。

    之後,則由京中官眷採桑,皇后根據官眷採摘桑葉的數量與質量進行象徵性的賞賜。

    但官眷們向來不會親手去采的,一概由丫鬟代勞。官眷們該納涼的納涼,該攀談的攀談。

    在鳳輿儀仗後面的官道上,官眷們的車駕與轎子井然有序,車駕在前,轎子在後。能乘車的必有通天背景,只能乘轎的自然矮人一頭。

    官眷們在門前下車、下轎,一個個爭奇鬥豔的跟在女冠們身後進入先蠶壇。

    陳跡若有所思,先蠶壇此時人多眼雜,光是官眷便有上百人,自己按理說也能進去才對。

    他躍下馬背,將韁繩與日語星辰旗塞進林言初手裡:「我進去看看,以免有人心懷不軌。」

    林言初怔了一下:「大人,這是解煩衛的差事。」

    陳跡笑了笑:「我等難道不是御前禁軍嗎?若是出了事,你我也難辭其咎。」

    林言初不再言語。

    陳跡往先蠶壇正門走去,可他剛走到門前,卻被一個熟悉的身影攔住。

    林朝青拱手道:「陳大人,羽林軍的職責並不在先蠶壇里。」

    陳跡看著眼前的中年人,斟酌道:「我亦是御前禁軍……」

    林朝青補充道:「百戶。」

    陳跡皺眉不語。

    就在此時,他身後傳來呼喚聲:「陳跡!」

    陳跡回頭看去,赫然是齊昭寧與齊昭雲聯袂而來,身後還跟著那位面帶輕紗的齊真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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