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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陳家三十四口

    第387章 陳家三十四口

    東宮右司衛死了。

    右司衛雖然只是個六品官職,可殺他與行刺儲君無異,便是福王這種專程來攪局的也直呼晦氣。

    紅毯兩側的桌案後,賓客們面面相覷,噤若寒蟬。誰也不知道來觀禮春狩,竟會捲入這麼大的是非之中。

    太子端坐在桌案後,靜靜地看著主位上的福王,不知在想些什麼。

    福王挑起眉毛:「你看我作甚?我要殺也是殺你啊,我殺一個小小的右司衛做什麼?」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周曠趕忙低聲提醒:「王爺慎言。」

    福王罵罵咧咧道:「他娘的,讓我知道是誰做的,非扒了他的皮不可……這和直接拉我褲兜子裡有什麼區別?」

    太子仿佛沒聽見福王的悖逆之言,溫聲道:「孤自然知道不是皇兄所為,但此事干係甚大,得立刻遣快馬回京報信才是,讓朝廷遣仵作與解煩衛前來。」

    福王忽然摸著下巴若有所思:「不會是太子殿下故意栽贓本王吧?你以前可就幹過這種事。」

    太子身旁的隨從面色一沉:「王爺慎言,殿下沒有猜疑您也就罷了,您豈能反過來猜疑殿下?」

    福王靠在椅背上嘿嘿一笑:「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掌嘴。」

    沒等那隨從反應過來,周曠已閃身來到他面前揚起手掌。

    手掌裹挾著罡風呼嘯而下,卻在太子隨從面前戛然而止。

    卻見一位身穿黑色道袍的中年人攔在隨從面前,面色鎮定的握住周曠的手腕。兩人角力,彼此相持不下,誰也沒占到便宜。

    中年人束著簡單的髮髻,腳上穿著一雙雲履,他轉頭看向福王:「王爺,眾目睽睽之下,這不體面。」

    周曠回頭看福王,福王揮揮袍袖:「廖先生都出面了,給廖先生一個面子。只是你身後這位太子近衛,得好好教一下規矩了。」

    廖先生鬆手,低眉順眼的退到太子身後,收起了渾身鋒芒。

    滿座賓客眼觀鼻、鼻觀心,不敢言語。

    太子看向福王微笑道:「皇兄,孤的人,孤自己會教,就不勞皇兄操心了。」

    福王如滾刀肉似的渾不在意,他捏起面前酒盅一飲而盡:「那你好好教。」

    太子慢條斯理道:「皇兄,孤都不知道你今日會來,談何栽贓誣陷?孤也不覺得是皇兄所為,所以你我便不要相互猜疑了。至於何人所為,且等解煩衛或密諜司來下定論。」

    福王笑了笑:「最好別是有人想栽贓本王,不然本王可要發脾氣了。本王太久沒發脾氣,搞得所有人都以為本王是個軟柿子。」

    福王直勾勾的看著太子:「今日,本王每每想起先蠶壇之驚險,便一陣後怕。但是別忘了,不是只有你們會殺人,本王也會殺人。」

    今日從他出現那刻起,便咄咄逼人。先是言語間夾槍帶棒,又是搶了太子的主位。這些悖逆之事傳到京城,定會惹得御史們群起而攻。

    但他偏偏要這麼做,偏偏不在意。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此時,太子不理福王,對身後廖先生吩咐道:「現在封鎖臥房,不要使人靠近一步。你遣人騎快馬回京,將此事報於司禮監,讓他們遣解煩衛與密諜司來查看。」

    廖先生低眉順眼的回應道:「殿下放心,在下這就讓人帶兩匹快馬換乘,天不亮就能領解煩衛趕回來。」

    太子點點頭:「去吧。」

    他的目光從賓客當中掃過,停在陳跡身上:「陳跡賢弟,我記得你對勘驗現場之事頗有心得,要不你先去查看查看?」

    陳跡起身拱手:「殿下,卑職不擅此事,還是等解煩衛與密諜司來了再說吧。」

    太子笑了笑:「在固原時,你倒是還願意為孤分憂的,如今卻是生疏了。」

    「殿下誤會了,卑職確實不擅此道,」陳跡重新坐下。

    正當太子還要再說什麼的時候,賓客中忽然有人拱手道:「太子殿下,在下想起家中還有急事需要處理,得先告辭了。」

    太子柔聲道:「趙大人,不知是何事?」

    趙大人面不改色:「今日來香山之前母親便染了風寒,卑職想回去看看母親是否好轉。」

    今晚,福王不請自來本就耐人尋味。福王剛來,東宮右司衛就死了,更加耐人尋味。

    人到底是不是福王殺的?福王還要做什麼?留在這裡會不會陷入奪嫡之爭?

    誰也不知道。

    京城官貴,最擅長的便是明哲保身、趨利避害。

    趙大人起了這個頭,當即又有兩人起身,尋了個藉口與太子辭行。太子失勢的消息傳出宮禁,此次春狩來的賓客本就不多。這些人一走恐怕酒宴會愈發凋敝。

    陳跡卻不管這些,也起身告辭:「太子殿下,明日便是春闈,羽林軍還需在貢院前值守,我與齊斟酌也要回去了。」

    齊斟酌愕然,小心扯了扯陳跡的衣擺,陳跡卻並不理會。

    旁人猜不到兇手是誰,但陳跡已然猜到極有可能是司曹癸。此時不走,萬一司曹癸被解煩衛或者密諜司查出來,他也要受到牽連。

    可太子沉默許久,終於開口說道:「諸位皆有正事,按理說孤不該阻攔,但如今兇手沒有找到,孤恐怕不能放諸位離去。不光是諸位不能走,而是這紅葉別院裡的所有人都不能走。」

    趙大人剛張開嘴想要辯解,卻聽太子繼續說道:「現在想要急於脫身的,可能就是兇手的同謀。」

    趙大人面色一變,訕訕的坐了回去。

    福王坐在主位上,大大咧咧道:「行了,都別惦記著回去,等解煩衛來了查明真相再說。爾等都給本王做個見證,本王才剛來他就死了,本王可沒離開過爾等視線,周曠他們也沒有。」

    賓客面面相覷不敢言語,反倒是太子微笑道:「孤給皇兄作證。」

    福王笑了笑:「那就行。對了,本王聽說今晚還有演樂司來唱仙人指路的橋段,人呢?」

    太子坐在桌案後鎮定道:「樂人應還在籌備,得再等等。」

    福王道了聲無趣:「那就干喝啊?」

    齊昭寧說道:「舍妹齊真珠擅弦樂可讓她先彈奏幾曲。」

    齊真珠緩緩起身,便要去取自己的琵琶。

    可主位上的福王沒好氣道:「等等,等等,沒這麼糟踐人的哪有讓賓客獻曲的道理?這不是在打太子殿下的臉嘛!」

    齊真珠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直到齊昭寧悶聲道:「那真珠你坐回來吧。」

    齊真珠這才在角落的桌案坐下。

    福王舉杯:「干喝就干喝吧,諸君,共飲!」

    ……

    ……

    筵席間,齊斟酌放下酒杯,小聲嘀咕道:「福王貴為親王,怎麼痞里痞氣的像是市井幫閒。」

    張錚在一旁樂呵呵反駁道:「我倒是覺得,福王比太子身上多了一絲人味,我還是更喜歡和人打交道一些……陳跡你呢?」

    陳跡沒有回答。

    張夏看向眉頭緊鎖的陳跡,忽然對齊斟酌說道:「你坐我這。」

    原本是張錚、張夏兄妹二人同坐,齊斟酌、陳跡兩位羽林軍同坐,如今張夏卻要換到陳跡身邊去。

    齊斟酌怔了一下,下意識看向對面的齊昭寧,卻終究沒敢拒絕。

    張夏在陳跡身旁坐下,對齊昭寧眼中的怒火視若無睹。

    她低聲道:「我猜,你在想固原的事。」

    陳跡微微點頭:「陳家三十四口人命一直沒有著落……我沒打算為他們報仇,但我一直好奇是誰下的毒手。」

    張夏輕聲道:「太子。」

    「沒錯,」陳跡平靜道:「我先前說過,想要以毒藥使人七竅流血並不容易。且不提藥理一事,只說此事誰能受益,想來想去也只有太子。」

    陳家抵達固原時,下毒之人特意等待陳禮欽離去才動手,所以對方並不想殺陳禮欽,只想殺陳家家眷。

    當時,固原只有四方勢力:固原邊軍、太子、景朝軍情司、寧朝密諜司。

    固原邊軍正謀劃坑殺天策軍一事,根本沒將心思放在太子身上,胡鈞羨甚至沒將太子放在眼裡。胡鈞羨從一開始就知道,殺良冒功案根本查不下去。

    景朝軍情司若要藉此挑撥太子與邊軍,理應把陳禮欽一併殺了,沒道理專門放過他。

    至於密諜司,馮文正曾親口否認。馮先生雖行事狠辣、草菅人命,但只要是他做過的事就敢認,從不畏手畏腳。

    只剩下太子。

    陳跡沉聲道:「太子奉命調查殺良冒功案,卻阻力重重、毫無進展,若在此時殺掉陳家三十四口人,會有什麼後果?」

    張夏聽出他的潛台詞:「朝廷震怒,定會派遣密諜司前往調查,到時候密諜司一定會將此事查個底朝天。陳家也會震怒,哪怕是為了面子,也要與固原邊軍不死不休。」

    太子想把事情鬧大,所以才會臨時召陳禮欽前往固原、所以才會殺陳家親眷,引來朝廷徹查固原根節。

    只是他沒等到朝廷徹查,竟先等來了天策軍。天策軍一到,固原封城,他的所有謀劃都被攪碎。所以這三十四口人的死,像是沒了下文,成了棋盤上的閒手、俗手。

    若天策軍沒來事情就該像張夏說的那樣發展才對。

    陳跡看著不遠處的太子:「當你們從龍門客棧的房頂下來時,其他人看見殘屍吐得面如土色,但太子沒有吐,他的眼神很平靜。」

    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太子天生心智堅定,不受外物困擾……要麼太子早已見過類似的場景,過了過敏期。

    陳跡低聲叮囑道:「小心太子,此人陰毒至極,此次春狩沒那麼簡單。」

    張夏笑了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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