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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霸下

    第404章 霸下

    距離山頂只餘五丈。

    陳跡向山頂狂奔,百夫長的壓迫感使他一步不敢回頭。

    數十名五猖兵馬追殺,山野里跳動的火仿佛連成一片海,要將他吞沒,要將他燒成灰燼。

    陳跡能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還有如雷的心跳、山風在耳邊翻滾。

    下一刻,眼前豁然開朗。遠山,天光,一覽無餘。

    於登山者而言,登頂的那一刻是無與倫比的成就感與征服感,還有喜悅。

    但陳跡心裡沒有喜悅。

    他茫然四顧,數十丈見方的香爐峰頂平坦一片,山頂鋪著一方方巨石,宛如宮殿的基石一般,也不知是何人有此偉力,將石頭運上來的。

    或許是神話里搬山的神?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這裡沒有石龜,亦沒有石碑,光禿禿的,空空蕩蕩。

    漫山紅葉盡處,石龜吞劍……這裡沒有石龜!

    陳跡疑惑,自己找錯地方了嗎?難道漫山紅葉並非指香山,也有可能是在淺山?亦或是薊州紅葉?

    賭錯了啊……

    陳跡聽見五猖兵馬的腳步聲已近在咫尺,仿佛下一刻就會殺上山頂來。

    他忽然有點累了。

    不知道張二小姐脫困了沒有,路上是否還有其他人截殺?小滿和小和尚有沒有化險為夷?

    思索間,五猖兵馬已從四面八方攀登上來,將山頂團團圍住。

    百夫長手提長刀守住正南,兩名收魂立禁手持白骨旌旗,守住東北與西北,三人成三角之勢,牢牢鎖住陳跡。

    陳跡一步步後退至中間,準備燃燒斑紋殊死一搏……這是他手裡最後的底牌。

    可陳跡忽然察覺,五猖兵馬並未繼續圍殺自己,好像收斂了一些殺氣,多了幾分欲言又止。

    他催動著兩名劍種在身旁周旋,警惕的環顧五猖兵馬。

    此時,百夫長從一名翻壇伐廟手裡奪走骨矛,隔空丟給陳跡:「姜子安,你去試他,贏了他,你做什長。」

    骨矛隔空拋來。

    陳跡抬手將骨矛接在手裡,他餘光打量周圍,想看看是否有殺出重圍的契機,可周圍被五猖兵馬鎖得密不透風,毫無機會。

    陳跡沉默片刻,索性將劍種重新收回斑紋中。

    只見一名翻壇伐廟手持骨矛走至陳跡面前,嘴裡念叨著:「做什長有甚意思,你怎不賭你百夫長的位置?」

    五猖兵馬齊齊大笑:「就你?能贏再說吧。」

    姜子安撐開馬步,待馬步紮成一瞬,雙手持矛奮力一振,矛尖顫抖不止。

    虛步崩槍。

    姜子安又隨手一擰,矛尖便靜止不動,由極動到極靜只需半息。

    這是在炫技。

    姜子安眼中野火跳動,對陳跡問道:「怎麼樣?」

    陳跡拄矛而立,靜靜喘息,目光從上到下將姜子安打量一遍。

    月刀,年棍,一輩子的槍。

    想要將長兵練成並非易事,乃是一輩子的功夫,何時矛尖能像手指般敏銳,何時才算是真的成了。

    這五猖兵馬里隨便拉出個連什長都不是的姜子安,便已是御前三大營里萬中無一的好手。

    陳跡誠懇道:「高手。」

    姜子安來了興致,對五猖兵馬朗聲道:「爾等聽見沒?」

    下一刻,姜子安槍出如龍,直刺陳跡咽喉。

    出槍精要便是直,以中線為魂,一點破萬法。

    陳跡單手抬矛,貼著對方刺來的骨矛向外撥去。

    姜子安當即手腕一抖,想要抖出一朵槍花繞開隔擋,可陳跡手裡的骨矛如影隨形,仿佛與姜子安手裡的骨矛吸在一起。

    不論姜子安如何努力,始終掙不脫陳跡手中的骨矛。

    忽然間,陳跡手腕一抖,他手中骨矛的力傳到姜子安手裡,姜子安只覺得平日裡服帖聽話的骨矛忽然不聽話了。

    他想收矛後退,陳跡的矛順勢便要直挑腋下。

    姜子安心中一驚,仿佛是他自己將陳跡的骨矛勾過來似的。

    百夫長在圈外低聲道:「人槍合一、順勁打穴,是『聽勁』。」

    『聽勁』二字一出,五猖兵馬皆為一肅,站直了身子不再玩笑,眼裡的野火也不再跳動,而是牢牢鎖著陳跡的一舉一動,一一記在腦中。

    百夫長沉聲提醒道:「四尖相照!」

    所謂四尖相照,便是足尖、膝尖、鼻尖、槍尖四者如一,腰為軸心,刺如崩弓、收如抽絲,乃是最純正的發力之法。

    姜子安白骨面具下的野火一跳,頓時力從地起貫槍梢,生生甩開了陳跡的矛。

    可他剛剛抽開陳跡的骨矛,卻見陳跡忽然學他方才一般,抖起槍花。

    陳跡的槍花比姜子安的更圓潤、更有力,矛尖轉動時攪得空氣嗡嗡作響。

    姜子安趕忙橫矛攔在身前,可陳跡的槍花崩開他手中長矛,直挑手腕。姜子安還想將骨矛強行拉回來隔擋,可陳跡矛尖已經停在他的下頜。

    百夫長平靜道:「圓轉如意、畫弧卸力是『圈裡藏針』。」

    陳跡舉槍抵著姜子安下頜,慢慢環顧四周。只見周遭鴉雀無聲,所有五猖兵馬都站得筆直,目光都定在他身上,無比灼熱。

    他心中一動,慢慢收回骨矛,未取姜子安性命。

    姜子安默默退回五猖兵馬中,沒有人取笑他,似乎輸給陳跡並沒什麼不妥。

    ……

    ……

    百夫長忽然對陳跡開口問道:「小……朴刀的精要是什麼?」

    陳跡隨口道:「野。」

    百夫長一怔:「野?」

    陳跡拄矛而立,隨口解釋道:「拙中藏險、敗里伏殺,闖膛進身、刀隨人走,若槍術講究的是控距,那朴刀術講究的便是破距,不野不破。」

    百夫長沉默片刻,又從一名五猖兵馬手裡取來一柄朴刀,隔空扔給陳跡:「姜子衡,你來。」

    陳跡將骨矛扔還給翻壇伐廟,掂了掂手裡的朴刀:「來。」

    一名開刀破血五猖兵馬排眾而出。

    姜子衡沒再像姜子安那般先耍一套好看的招式,而是直接劈刀便來,刀勢快如山風。

    可這一次,陳跡只欺身上前一小步,仿佛闖入姜子衡懷內,手中朴刀自下撩起,在姜子衡胸前割出一條兩尺長的口子。

    姜子衡無聲後退:「姜子彥,你去。」

    又一名開刀破血五猖兵馬上前揮刀,陳跡隨手迎刀而去,兩柄骨刀乾脆利落的撞在一起,噹的一聲,姜子彥手裡的朴刀竟就這麼斷了。

    百夫長愕然:「錯金!」

    姜子彥低頭怔怔的看著手中斷刀,喃喃道:「是錯金。」

    一名收魂立禁提著頭顱上前一步:「我來……」

    百夫長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時間不多了,我來吧。」

    收魂立禁頓時無奈悻悻的退了回去。

    百夫長手提長刀走至陳跡面前,竟將手中遞給陳跡:「你用長刀我用朴刀,你不用錯金,我不用刀罡。」

    陳跡低頭看著手裡的長刀,他沒想到百夫長竟將兵刃換給自己。

    他微微皺眉,又抬頭直視著百夫長臉上的白骨面具,還有對方眼裡的火。

    這還是陳跡第一次這麼近、這麼認真的打量對方,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白骨面具還有紋路:對方左臉頰上刻著收魂立禁手中的魚骨狀彗尾旌旗。

    陳跡握著長刀,將朴刀遞給百夫長:「這是做什麼?」

    百夫長答非所問:「請問,長刀之精要是什麼?」

    陳跡誠懇道:「威。」

    百夫長自言自語:「威……」

    陳跡拖著長刀,向後退出一步:「其勢如雷、青龍攪海,長刀講究的是千軍劈易的霸道,不怒自威。」

    他再次環視山頂的五猖兵馬,只見這些五猖兵馬肅然而立,儼然一副洗耳聆聽的模樣,像是一群學生。

    陳跡有些恍惚。

    百夫長提起朴刀:「來。」

    剎那間,陳跡捲起長刀潑海而去,長刀劈下宛如泰山壓頂。

    這一次,陳跡一邊揮刀,竟還一邊做出解釋:「刀勢落如天傾,刀刃未至而風壓裂甲。」

    百夫長舉朴刀輕鬆架住長刀,陳跡卻並不在意,五猖兵馬也不在意。

    一個是尋道境,一個是先天境,陳跡想傷對方原本就是痴人說夢,他展示的是「技」,不是「力」。

    陳跡順勢擰身,揮刀橫掃:「橫掃千軍,馬腿齊斷,破陣如撕絹。」

    百夫長輕輕躍起,避開這一刀。

    陳跡掄著斬空的長刀,從身前掄至身後不停旋轉,長刀轉動時舞得仿佛一輪旋轉的弦月,絞向百夫長:「以柄作神樞,順勢而為。」

    百夫長在「絞輪」似的長刀面前面不改色,忽然間,陳跡縱身躍起,長刀掄過頭頂,一刀力劈而下。

    長刀在空中發出轟鳴,宛如虎嘯山林。

    百夫長面色一變,趕忙向後退去。

    這一刀,他按理說一定接得住,可那虎嘯聲響起時,他卻不敢賭。

    百夫長喃喃道:「這就是『威』。」

    可也就是陳跡躍向半空時,目光眺望遠山忽然一驚。

    等等。

    陳跡借著漸亮的天光打量,總覺得遠山有種說不出的奇怪之感。

    石龜?

    石龜!

    古人常言石龜,乃龍生九子之一,贔屓(bi,xi),又名霸下。

    傳聞贔屓常馱三山五嶽,在江河湖海里興風作浪。後大禹治水時將其收服,推山挖溝,疏遍河道。待洪水服帖,大禹擔心贔屓又到處撒野,便搬來頂天立地石碑,上刻贔屓治水功跡,壓得贔屓不得再興風作浪。

    可軒轅那個時代,或許有贔屓,贔屓卻不會馱碑。所以陳跡一開始便會錯了意,軒轅所說石龜絕不是馱碑的石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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