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痛苦多過歡愉
「謝玄機,你幹什麼!」
他捏著她的手腕,讓她倒吸一口氣。
唇瓣被抹清涼覆住,熾熱的氣息鋪天蓋地席捲著她的口腔,她的聲音就這麼斷在喉嚨里,不像親吻,像在啃咬。
她不知道今天謝凌遇到了什麼,竟讓他這樣斯文的人如此發狠。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失控又憤怒,窒息的占有欲幾乎要將她給揉碎,意識到她的反抗,他吻得越加深入,將她擊得潰不成軍。
阮凝玉感覺到,今夜的謝凌對她是帶了點兒摧毀欲的,也像是懲罰,近乎無情地掠奪。
可阮凝玉卻感受不到他的半點情慾,無關風月,這個吻並不快樂,痛苦多過歡愉。
兩人相擁的身影映在紗幔上,相互交織,他的身影像是在吞沒著她。
謝凌想起沈景鈺今日的話,少年看他的眼神,像極了宣告。
謝凌覺得自己就像是陰溝里的蟲豸,見不得光,顧慮太多,卻滿盤皆輸。
他總覺得年少的感情當不得真,可偏偏沈景鈺用實際行為扇了他一巴掌。
他不想告訴她,她變成了沈景鈺的未婚妻。
希望她永遠都不知道,永遠困在庭蘭居里。
過了好久,他才停下來。
黑暗裡,男人唇上一抹鮮紅。
阮凝玉看著他,冷笑:「你這又是受了什麼刺激,大半夜的來我這發瘋。」
說不出來的嘲諷。
可謝凌卻只有心痛的感覺。
窗外的月光漫了進來,陰影落在他的臉上,竟讓阮凝玉一時猜不出他在想著什麼,只能感覺他周身涌動著情愫。
謝凌定定地看著她這張近在咫尺,他朝思暮想的臉,他被沈景鈺賜婚的事被激出了血性,以至於他回來之後喝了點酒,又承受不住痛苦深夜闖入她的臥房,他克制著嗜血的獸性,才沒有將她拆吃入腹。
從叫佛樓出來之後,他的心理防線一點點奔潰。
誰能想到,不過隔了一天,她便成了沈景鈺的未婚妻呢。
她明明好不容易試著接受他了,他好不容易在她身上汲取到一絲溫暖,他以為他們之間總算有了轉變,怎麼一下就變了呢。
謝凌:「是我頭腦發熱,抱歉。」
是他理智不夠,才將怒火發泄在她的身上。
謝凌懊悔得不行,因為心疼自責,他的心揪緊起來,他向她伸出一隻手,「先過來好不好。」
感受到了他變得卑微的姿態,和小心翼翼的語氣,阮凝玉有些遲疑。
到底是怕他的,她只好慢吞吞地挪了回去。
她將手放在男人掌心上的瞬間,謝凌便繼續加了幾分力,沒等她反應過來,整個人已被他帶得翻了個身,重新跌進他懷裡。
「我今日出門,看到有人賣這梨花手串,你看看,帶上好不好看。」謝凌帶過來了一串最飽滿的,捏著她的手腕套上去,冰涼的花瓣貼著肌膚。
他低頭問,呼吸拂過她的發頂,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期盼,像個等著被誇獎的孩子。
阮凝玉的心縮了一縮。
「難看。」
他似乎悶笑了一聲,特別真切。
阮凝玉又覺得他的情緒恢復正常了。
似乎經過了昨夜,她見過了謝凌的不堪,他們的關係便從此更親密了一些。念及此,阮凝玉的耳尖「騰」地紅了。
謝凌神色早已如初。
見她依舊閉著唇,不說話。
「昨夜可是被嚇到了?」
阮凝玉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並不討厭和謝凌那樣的親密接觸。
至少,她不反感。
只是她覺得很陌生又好奇,她從沒想過會跟謝凌這樣,這讓她渾身都不自在。
她莫名產生了一絲罪惡感,她總覺得自己是褻瀆了謝凌。
她怎能對謝凌做那種事?
謝凌有些後悔,她這么小,怕是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情況吧,這一念頭,令他對她又愛又憐,便愈加抱緊了她些。
謝凌看著她低垂的眉眼,忽然笑了笑,努力忽略掉心頭掠過的那絲憂鬱。
她幾日後便會離開庭蘭居,她終究會知道那道聖旨。
沈景鈺的勇敢,比他多出太多。
終究是他顧慮太深,束手束腳。
可他從未覺得,自己對這份感情的投入會比沈景鈺少半分。
沈景鈺是寧安侯獨苗,又是陛下親外甥,這般身份,讓他行事盡可隨心所欲,全憑心意。可他不行。
他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舉步維艱,半點不敢懈怠。
他只顧及著自己的感受,卻沒有問過阮凝玉,她願不願意嫁給沈景鈺。
嫁給沈景鈺,成為世子妃,比嫁給他好太多了不是嗎,世家後宅要更為複雜,充滿了利益權衡,他現在連個正妻的名分都不能給她。
他有時會想,若自己也能有沈景鈺那樣的家世做靠山,是不是也能活得自在些?
他若鬆開手,阮凝玉會不會過得更好一些?
謝凌抱著她抬手,極輕地將她頰邊垂落的一縷髮絲拂開,指尖的涼意與她肌膚的溫軟相觸。
阮凝玉並不知道他複雜又沉痛的情愫。
她想要掙開他。
謝凌卻道:「今夜繼續陪著我睡吧,我不碰你。」
說完,便俯身將她圈在懷裡。
他真的做到了,只是安靜地抱著她入睡,再也沒有別的動作。
他今夜,意外地話很少。
他們蓋著被子,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睡覺的時候,阮凝玉渾身都很燙,意識昏沉間,總覺有什麼東西箍著自己,是謝凌的手臂,鐵似的環在她腰上,緊得幾乎要嵌進皮肉里。
……
翌日晨光熹微,謝凌讓她寫一封信給慕容深,說是斷了關係。
阮凝玉也已經知道了慕容深私購朝廷禁藥的事。
謝凌看見到了她猶豫的臉色,聲音極淡:「怎麼,捨不得了?」
阮凝玉:「我總覺得需要跟他見上一面,得讓他親口跟我說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謝凌打斷她,「有這個必要麼。」
「人心最是難測。你就非要將慕容深看得那般好?」他往前傾了傾身,氣息掃過她耳畔。
「上次你命大,僥倖被我救下,下回你便不會這麼幸運被我所救了。」
提起慕容深,他眼底漫上一層冷霧。
阮凝玉沉默不語。
是了,是她執念太深。
一開始那個乖順靦腆的七皇子,早就變了。
「好,我寫。」
阮凝玉提起筆,寥寥幾筆,便斷絕了和慕容深的關係。
過往恩情,一筆勾銷。
見她寫完,謝凌拿起這封信,看了又看,許是放心不過。
阮凝玉抬眼,看向他。
謝凌便將這封信仔細折好,收了起來,「這封信,我便替你交給秦王。」
「你日後可會後悔?」
阮凝玉:……
她默默翻了個白眼。
她又不難猜出他問這句話的意義。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不會。」
謝凌對她微笑一下。
「好。」
他並不想告訴她,他正在設計暗算慕容深,可這些陰私算計,他斷斷不能讓她知曉半分。慕容深樹敵頗多,倒台是遲早的事,他怕日後慕容深落罪,會牽連上她。
他不願承認的是,自己不過是害怕她日後還會跟慕容深有所聯繫,藕斷絲連。
謝凌的動作很快,這封信很快便送到了秦王府。
當慕容深看清楚了手裡這封信後,燭火在指間明明滅滅,信紙被他捏得發皺,邊角捲成了團。
油滴在虎口,燙出個紅印也渾然不覺。
他清楚地認得,這是他妻子阮凝玉的字。
她的一筆一划,就算是混進泥里他也能一眼認出來。連收尾時那點若有似無的顫抖,都和她當年替他抄錄兵書時一模一樣。
「過往恩義,一筆勾銷。」
字字句句,都在說要劃清界限。
慕容深怎麼也沒想到,她竟要與自己劃清界限。
他的記憶恢復得很慢,甚至是停滯不前了。他找不到她不愛他了的理由。
他想起她在寒夜裡為他溫的酒,想起她被他惹惱時,瞪著眼卻捨不得真動氣的樣子,她頂著孕肚也要給他繡一個荷包,可過往那些柔情的回憶,此刻都變作了扎在他心頭的刺。
他想起新婚夜她紅著臉遞過來的同心結,起初她乖乖地坐在床榻上一動不動,臉上帶著紅妝,疾風驟雨拍打窗,因是少年夫妻,她小心翼翼地解開他的腰帶,卻怎麼也解不開,最後反而被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紅紗帳懸掛在床上方,他情難克制地低頭吻了他的紅唇。
燭光映襯下,落在她羊脂玉般的胴體上,那時她望著他的眼,像盛著兩汪浸了晨露的泉,水霧濛濛的,裡頭滿滿當當都是他的影子,當時她是多麼的愛他,愛意都要溢了出來。
那幾乎是他最幸福的時光。
可如今再想起那雙眼,只覺得水霧涼得刺骨。原來愛到滿溢時記太清了,後來的痛便也格外分明。
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個曾滿眼只有他的女子,會寫出這樣絕情的話。
每次清晨睡覺醒來後,他的心頭總空蕩蕩的,總覺得自己好像弄丟了什麼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
慕容深盯著這封信上女人的字跡。
「你以為,這就能劃清了麼?」
那封信上的每個字,他都看見了,卻半個字也沒往心裡去。
這封信,權當是她又一次鬧彆扭罷了。
她既然愛富貴榮華,那麼他這一世依然會將後位親手捧到她的面前。
只希望,她別再跟他鬧脾氣了。
……
這天,皇帝賜婚的聖旨很快抵達了謝府。
聽到傳旨太監過來,謝家上下慌忙跪了一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謝府阮氏表女,溫婉賢淑,性資敏慧,今特賜婚於寧安侯府沈世子為世子妃。擇今年秋吉時完婚,欽此。」
謝誠居作為家主,率先叩首接旨,「臣領旨謝恩。」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阮凝玉不是失蹤了,到現在還見不到人麼,多半凶多吉少,說不定遇到山匪流寇早就……陛下怎麼還會下旨?
要是阮凝玉被玷污了回來,豈不是侮了皇族顏面麼?
所有人心思各異,更沒想到阮凝玉的名聲這麼差,前陣子更是失蹤,沈景鈺竟然真的願意背棄流言蠻語,忍受著唾沫星子也要娶她……
阮凝玉失蹤的消息被謝府刻意瞞下,可沈景鈺是誰?他既接了旨,便是明知其中關竅,卻偏要應下這門親。
謝誠居想到府里阮凝玉失蹤的事。此事若驚動聖聽,一個處置不當便是欺君之罪,他轉向傳旨的蔣公公,「蔣公公,實不相瞞,府里那位表姑娘前陣子遭了山賊,至今下落不明,這旨意怕是……」
蔣公公卻笑道:「這件事,世子已經跟陛下說過了,世子會全心將表姑娘找到,也會護好表表姑娘的名聲,謝閣老可以放心。」
謝誠居沒再說什麼。
何洛梅卻是變了臉色,對著太監強顏歡笑,喉嚨發緊,說著便使眼色讓丫鬟遞上荷包,那荷包塞得鼓鼓囊囊。
謝宜溫則下意識看向最前方的堂兄。
謝凌依舊挺直著脊背,側臉在日頭下顯得格外冷硬,不言不語。
傳旨太監收了聖旨,滿面堆笑地寒暄幾句,便離開了。
這些人,要數文菁菁臉色最為精彩。
太監的話像雷炸在她的腦海里,阮凝玉,竟然被許配給了沈景鈺?
怎麼可能?
憑什麼阮凝玉都能嫁給皇親貴胄得到這樣的恩典,她文菁菁便不能?
她憑什麼只能嫁給李鶴川當側室?那個與二表姐不清不楚的男人,難不成她今後只能跟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了嗎?
文菁菁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所有人直到聽完聖旨,都有些緩不過來。
謝凌倒是沒什麼反應,很快和二伯父謝誠安離開去議事。
謝易墨卻望著廳堂里的大伯父,卻是心事重重,那夜大伯父懷裡的女人到底是誰……
那真的是一向板正嚴厲的大伯父嗎?
大堂兄知道這件事嗎?
謝易墨那雙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人竟是謝誠居。
在她的印象里,謝誠居身居高位,前年進的內閣,性子雖訥口少言,但卻為家裡攢下了不少榮譽。府里人都道大伯父是喜靜,一心只在朝堂上。
她父親在戶部當差,全靠大伯父在御前說項才得以上位。
謝誠安謝誠寧都很尊敬他這位長房大爺。
她這次苟合之事敗露,謝誠居身為掌家的人,雖半句話都沒有說過,完全交給二伯和父親處置。大伯父謝誠居向來是副淡薄模樣,府里宴席上難得說句話,便是對親兒子謝凌,也鮮少露出半分熱絡。
這一點,倒讓謝易墨心頭覺得怪異起來,大伯父似乎有些太過於淡薄了。
她又想起來,自己小時候去見大伯父的時候,大伯父對她的態度也稱不上親近。
可那夜她看見大伯父對待懷裡的女人,那樣的急切與珍視,和他素日裡的冷淡判若兩人。
謝易墨心沉了沉,那個女人到底是誰,莫不成是謝府的某個丫鬟?可又說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