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星眷奇緣>书库>都市言情>咬春靨> 第673章 他想掐死她

第673章 他想掐死她

    阮凝玉怔住,萬沒料到他會說這一句,一時沉默住了。

    如果不是這輩子,她永遠不會想像得到謝凌暗中傾慕的人會是自己,前世的他將自己藏得很深很深。

    上輩子裡的記憶里,他就像宮廷九重深處一團熹微的火光。

    他為她丈夫的社稷操勞,殫精竭慮,操持著萬里江山。連她的小公主也格外親近這位沉默的謝大人。他曾在帝王的宮殿裡,耐心陪伴過她的稚子一段時光,那時的溫和與後來在朝堂上的冷峻判若兩人。

    如今回想,那積日累歲的點點滴滴,讓她鼻頭泛起一陣酸楚的漣漪。

    謝凌微抬睫,低下眸光晦暗,像是暗河,他似在試探她,「慕容晟乃正統繼位的皇帝。登基後首要之事便是整頓朝綱,拿萬家開刀。萬貴妃亦遭清算,不久便不明不白地殞命深宮。萬家子弟四散潛逃,暗中積蓄實力,如今舉族懷著復仇烈焰,正傾力扶持慕容深謀反。

    「慕容深如今是逆賊,一旦他兵敗,便會被打入大獄難逃一死。」

    他指節輕叩茶盞,「怎麼,表妹的臉色看起來,好像不太希望他死?」

    阮凝玉知道,她被謝凌看出了一絲惻隱之心,故此她再掩藏,也沒有了意義。於是她乾脆坦坦蕩蕩地擺在臉上,並未狡辯。

    謝凌倒是希望她狡辯,總比把對慕容深的擔憂明擺在臉上好看得多!

    謝凌攥緊指節,強忍著將手中茶盞砸在她額上的衝動。

    他冷笑一聲,將剩餘的茶湯一飲而盡,才勉強覺得腹中之火澆滅了些。

    眼見她依然遠遠地站在這個庭院的月門處,如同鵪鶉,對他避如蛇蠍,謝凌適才那口剛咽下去的氣險些又噌地上來。

    謝凌只覺得昨夜那碗參湯算是白喝了。一見到她,便壓不住心頭那股無名火。阮凝玉總有本事三言兩語就惹得他動氣。

    謝凌嘲諷冷笑,「離我那麼遠幹什麼?我都要回去成婚了,難不成還怕我吃了你?」

    阮凝玉更是僵硬了身體。

    謝凌還真的能做到。

    男人緊盯著她,「過來。」

    阮凝玉不肯動。

    謝凌:「過來喝茶,我沒想對你幹什麼,若真對你存別的心思,我便不會忍這一個多月。」

    看著他那清冷厭淡的側臉,阮凝玉肩膀一松。

    這話說得也是。

    何況男人總有一樣的劣根性,那便是對於已經擁有過的女人,興趣會減大半。

    謝凌這次輕了語氣:「過來。」

    終於找到了點兒過去在庭蘭居所熟悉的感覺,阮凝玉沒那麼抵抗了,只好磨磨蹭蹭地來到了他對面的石凳上坐下。

    謝凌執起茶壺斟了兩盞茶,霧氣裊裊升起,須臾,一杯便被他推至了她的面前。

    太燙,阮凝玉沒有著急喝。

    已經一個多月不曾好好說過話了,周圍又縈繞著謝凌那氣味,令她很不適應。

    但謝凌適才說殺了慕容深,她真的信他幹得出來。

    他年紀輕輕便已是江南總兵,從這幾次與叛軍交鋒來看,此人不僅文采斐然,武略兵法更是出眾。

    可她當真能眼睜睜看著慕容深赴死麼?即便他從此與她再無瓜葛,阮凝玉仍覺自己……終究難以坦然接受。

    照眼下形勢,慕容深勢單力孤,何況對上的還是手握重兵的謝凌。只怕不出一年,便要陷入重圍,遭官軍剿滅。若真到了那時候……慕容深怕是比前世還要的悽慘,又是孤家寡人。

    阮凝玉無從知曉。

    慕容深僅僅在信中言明了身份,與她相認,除此之外,未置一詞。她甚至看不透,此刻的他究竟在謀劃著名什麼。她只知道,倘若對方當真是前世的慕容深,以他那份對至尊權位刻入骨髓的執念,定會不惜一切代價,踏上謀反的不歸路。

    阮凝玉輕抿朱唇:「那依表哥之見,何人堪當帝位?慕容晟確無君王之才,雖有小智卻無大謀。以慕容深的才智,大明落在他手中,總比由慕容晟治理要來得好些。」

    她聲音漸低,似陷入回憶:「慕容深重生歸來……我與他夫妻十餘載,深知他心系蒼生。只是前世專斷好戰,見慣了民生疾苦。若此生能再登帝位,定會比前世做得更好,絕不會重蹈覆轍……」

    她在想,為何不能給慕容深一個重來的機會呢。

    至少慕容深比慕容晟強很多。

    謝凌眼底卻浮起一絲寒冰般的笑意:「他若當真心懷天下,便該以謀略智取江山,而非挑起戰火,讓無數無辜百姓去填他那欲望的無底深淵。」

    阮凝玉本來言之有理,被他這麼一嗆,頓時閉上了嘴巴。

    謝玄機說的不無道理,她竟……反駁不了。

    阮凝玉同他說著說著,不由分神,目光竟落在了他的左肩上。

    也不知道他肩上的劍傷怎麼樣了,她記得別人說,那道劍傷深可見骨。

    謝凌並未察覺她的注視。每當論及這些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他總會不自覺地斂起神色,劍眉深鎖,指節無意識地輕轉著茶盞。

    「你且說說,」他聲線沉肅,「上輩子你全力擁戴的秦王,在政事上究竟成就過什麼?」

    阮凝玉聞言,緩緩舒開了微蹙的眉尖。

    她忽然明白,謝凌喚她過來,是當真要與她認真論一論這「天下之主」的。

    她執起茶壺為他續水,水聲潺潺間,慢慢回憶著,對著謝凌娓娓道來。

    她暗自思忖:若將慕容深前世走過的棋局盡數告知謝凌,憑他的謀略,或能推演出破局之法。慕容深今生一步踏錯,若能借謝凌之手解析前世敗因,或許……能為他另闢一條生路。至少能讓他全身而退,不必奪嫡稱帝,去閒雲野鶴……

    這一坐,便跟謝凌說了長達一個時辰。

    阮凝玉閉眼,回憶著過去:「前世他登臨九五,接手的早是一個千瘡百孔的江山。大明沉疴積弊,猶如病體遍附膿瘡,欲要剜肉補瘡,便不得不採用一些激進的手段,於是他大力革新吏治,大興刑獄,劍指盤根錯節的世家門閥。」

    「此舉無疑觸動了百年世家的利益,甚至一些三朝老臣在朝堂上攜著臣工威脅他,他當面與他們虛與委蛇,依舊在皇極門御門聽政,維持著帝王的威儀。散朝之後,他便砸了皇極殿的香爐,那是慕容深第一次覺察出他這個皇帝當得有多麼的失敗……」

    謝凌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停頓了一下。

    「這些,都是他親口跟你說的?」

    阮凝玉對她點了點頭。

    那時候,慕容深是全然信著她的。他甫登帝位,又娶到了心尖上的人,正是春風得意、壯志將酬。多少個夜晚,他總愛將她擁在懷中,絲毫不顧那些女子不能聽政的祖宗規矩。

    燭影搖曳間,他說完,便會親一親她的眉心。仿佛他說這些,並不是為了她能替自己分憂,只是他在跟她訴說的這個過程里,看著她近在眼前的美麗眉眼,他心裡的憂愁便散了。

    謝凌聽到她承認,一時不知什麼滋味。

    再後來,一兩年光陰荏苒,慕容深同她說的話,便漸漸少了。

    在與那些盤根錯節的世家門閥對抗的日日夜夜裡,他仿佛徹底變了一個人。無論他推行何種新政,擢拔哪位官員,甚至僅僅是下發一道無關痛癢的詔書,都會遭到以內閣首輔為首的文官集團強烈反對。他的意志被困在重重宮牆之內,寸步難行。

    朝堂上一次次的挫敗,終於磨掉了他最後一絲耐心。他變得日益暴躁、偏執,行事愈發急進,近乎於一個孤注一擲的暴君。老臣們越是諫言不可為,他便越是要強行推動,仿佛只有通過這種決絕的反抗,才能證明他手中皇權的存在。

    「慕容深處處受挫,後來,他便發動了邊疆戰爭,揮師北上,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力排眾議,御駕親征。那一仗,他贏了,用血與火換回了一場勝利。可當他帶著傷痕凱旋時,等待他的不是萬民稱頌,而是戶部呈上的、密密麻麻記滿了戰爭耗費的帳冊。言官們跪滿丹墀,聲聲泣訴,說這場勝利掏空了國庫,苦了百姓……」

    阮凝玉回憶著過往,只覺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種種過往竟猶如一場幻夢。

    等到說完,天色都已然暗了下去。

    她回神,才驚覺手裡的茶水已經涼透了,杯盞透著玉的冷意。

    謝凌也聽完了她所說的,一個遙遠又真實的故事。

    她原以為他聽完,會有什麼反應。

    然謝凌聽了之後,卻是無動於衷。

    阮凝玉不甘心,問:「你為什麼不說話?」

    謝凌抬眼看她:「我只看見一個庸碌無為的君主,以及他那徹頭徹尾失敗的一生。」

    這話如同一盆冷水,將阮凝玉的辯駁都澆滅在喉間。

    她仍舊不服:「可慕容深前世被譽為史上最聰慧的太子!國師與太傅親自教導,享盡天下最好的資源,怎會如你說的這般不堪?」

    謝凌眉頭微蹙,向她看了過來,「若僅憑眾望與資源就能造就明君,那歷朝歷代,又何來那麼多亡國之禍?」

    阮凝玉又啞巴了。

    他……說得也對。

    或許,前世的慕容深根本就沒有帝王之才?

    謝凌抬眼打量了她一陣,阮凝玉被他看得心裡發毛,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麼。

    謝凌目光淡淡掃過她,餘光又如淬雪的刀鋒,「一個真正睿智的君主,該懂得何時隱忍,何時權衡。而他不過是個被寵壞的皇子,空有滿腔熱血,卻無半分謀略。」

    「對於一個合格的、能夠制衡臣工的君主,他還差得太多。」

    阮凝玉抿緊唇。

    難不成,謝凌說的都是真的?或許吧……若她當真能看得透的話,她前世又怎麼會是那樣的結局?或許,謝凌說的是對的。

    謝凌看向遠處潑了墨般的天色,最後又留下一句:「更何況,一個連身邊人都護不住的君主,再聰明,又有什麼用?「

    這句話像一根針,輕輕扎進了阮凝玉記憶最深處的痛處。

    她愕然地抬起頭,看向他。

    謝凌:「看來,你前世未必光鮮圓滿,結局未得善終,我說得對麼?」

    阮凝玉下意識警惕地攥著拳,沒想到還是被他給看出來了。

    也是,前世若有那麼幸福的話,她不應該會離開京城才對,應該會繼續抱緊慕容深這棵搖錢樹才是。

    謝凌心裡存著怒火,看著她窩囊的樣子,便沒忍住嘲諷她:「所以這就是你至今念念不忘的男人,阮凝玉,你眼光真是好。」

    「慕容晟雖無德無才,卻終究是名正言順的天下共主,又豈是慕容深能夠僭越的。」

    眼見阮凝玉在他面前低下頭,捏緊著手指,似在醞釀著什麼。謝凌的臉頓時沉了下去,好歹與她世間最親密了,她這點小心思,他自然是猜得出來的。

    「阮凝玉,若你不想被我掐死的話,便收起了你那些為你那窩囊蠢笨的前夫求情的話。」他不想聽這些。

    否則,他也真的會殺了她。

    他向來信奉得不到便毀滅的原則。

    眼見謝凌面上陰雲密布,阮山雨欲來,凝玉就知道,他離暴怒只差臨門一腳,眼前的謝凌,並不是她所能招惹的。

    他如此執著,像是在逼著她妥協不要插手慕容深的事,他想要她表露態度,更不想她陷入奪嫡之爭中。

    阮凝玉嘆氣,「我知道了。」

    「旁人的命運,終究要由旁人自己去走。我不會再摻和其中……這樣,你可放心了?」

    其實她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阮凝玉覺得,她與謝凌之間,雖情緣已盡,漸行漸遠,卻也無需走到形同陌路、彼此決裂的地步。能像此刻這般,安然對坐,平心商議,已是再好不過的結局。

    如此,便很好。

    謝凌眼睫半垂,她不確定他是否滿意。

    她不願因為插手慕容深的事情,而得罪謝凌。而她與慕容深又已經成了陌路人,慕容深是龍困淺灘,或再登九重,都再與她阮凝玉,毫不相干了,謝凌說的是對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