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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凝凝卿卿

    這支簪子……怎麼會在這裡?

    阮凝玉目露迷惘。

    還記得那時她與沈景鈺趁著月色溜出府去,歸來時為避開眾人耳目,於是悄然潛回府邸。

    卻不料到她剛踏入園林,便見謝凌正端坐於亭中,專注撫琴。月色如水,灑落於他身上,琴音裊裊,仿若天籟。

    於是她被嚇到了,不曾行禮便匆忙逃離,而這支纏花金葉墜珠簪就是在那個時候不小心掉落在地的。

    這麼久過去了,阮凝玉以為這支金簪落入了謝凌的手中又被他給扔了去,要麼就是謝凌未曾理會,許是路過的某個丫鬟偷偷將它給拾了去。

    她早就忘記這支簪子的存在了。

    卻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在今夜重新見到它……

    而紙條那字跡遒勁有力,蒼厚流美。

    阮凝玉時常被叫去男人的書房,而謝凌又是她的先生,更何況前世她與他勢不兩立了那麼久。

    故此,她又怎麼會認不出謝凌的字跡呢?

    這上面怎麼會有她的小名……

    表哥為什麼要喚她卿卿呢?

    一剎那間,文菁菁過去那些話語又迴蕩在了她的耳邊。

    起初,對於文菁菁言之鑿鑿稱謝凌鍾情於她一事,她根本未放在心上,甚至嗤之以鼻。

    如此一來,前世今生,文菁菁像瘋狗一般對著她肆意亂吠的緣由,便不難理解了。這也能夠解釋,為何這兩日謝宜溫對她的態度變得有些奇怪。

    窗外的黑雲氤氳靉靆,有雷聲滾滾,阮凝玉就仿佛入定般,久久地回不過來神。

    她怎麼都沒想到,平日裡對自己寬厚溫和、關懷備至的兄長,竟會對自己生出這樣的心思來。

    她在想,怎麼可能呢……

    謝玄機怎麼會喜歡她?

    她到底有什麼值得他喜歡的?

    他喜歡的不是像許清瑤那樣舉止嫻雅的大家閨秀麼?那樣能夠與他品竹調弦、吟詩作賦的書香女子。謝凌可能會欣賞許許多多的女子,但她阮凝玉唯獨不會入他的眼才對。

    阮凝玉覺得荒誕,竟然笑出了聲。

    老天開什麼玩笑!怎有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

    阮凝玉第一時間去反駁——假的吧!

    可是,謝凌確實私藏了她的金簪,上面也是他的字跡無疑。

    她已經沒有道理不去相信了。

    阮凝玉再去看那泛黃的紙條。

    凝凝卿卿……

    阮凝玉剛在心裡默念了一遍,便手指發抖。

    剎那間,空中閃過金光,那支金葉簪再度掉落在了地上。

    屋內的男人意有所覺。

    阮凝玉猝不及防地回眸。

    屋內,那盞燭光微弱如豆,在幽暗中搖曳不定,將周遭的一切都暈染得影影綽綽。

    謝凌的面容隱在陰影里,阮凝玉只能見到他靜靜坐在椅上的大致輪廓,那身姿如同青山玉骨。

    那雙長眸依然是清凌凌的,裡頭依舊沉澱著他所推崇的矜重端雅,眼皮就像是最乾淨的一片薄雪,可這會兒他眸光清潤,在夜裡透著叫她心驚的犀利。

    眼前的男人跟失明前無異,屋內燈光昏暗,阮凝玉竟然有一刻覺得他並沒有失明,他的眼還是好的,還是能看見她的。

    更有甚者,阮凝玉覺得謝凌的目光在雨夜的黏膩里,輕輕地攀上了她的臉側,激起她玉膚的層層戰慄。

    「表妹,可是什麼東西掉了?」

    這時,他出聲了。

    恰好窗外出現了道閃電。

    而一閃而過的白光落在他的身上,如玉容顏冷光岑岑,如同冒著寒光的名劍,阮凝玉更是嚇得腿有點軟。

    外頭還在落著雨,雨水將枝頭最後所剩的幾片葉子打落在地。

    阮凝玉的心就猶如這落雨聲,心湖被攪得天翻地覆。

    有一瞬間,她都要懷疑謝凌的眼睛是不是早就已經復明了!

    阮凝玉定了定神,當她鼓起勇氣彎下身再去拾起那金葉簪時,便發現窗前膝上蓋著一素錦雲紋綃毯的謝凌眼未闔一下,裡頭依然沒有焦距。

    她放心下來。

    阮凝玉應變能力極強,她這時掃了眼男人的書案。

    發現上面有支金鑲玉如意筆。

    於是她壓抑地心中的恐懼,不慌不忙道:「表妹不小心碰倒了表哥的那支金鑲玉如意筆。」

    她拿起那支毛筆,又放下。

    讓其在書案上發出「啪嗒」一聲。

    她耳邊全是自己的心跳聲,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她很是心虛。

    她很害怕被謝凌發現她打翻了盒子,不小心看見了他私藏她的簪子。

    聽見她的回答,男人聲音平緩,無波無瀾。

    「是麼。」

    過了會。

    阮凝玉聽見他問:「找到那本冊子了麼?」

    她急中生智:「我在找呢,這裡有很多冊子,表哥……它是長什麼樣子的?」

    謝凌溫著聲,怕她找不到。

    「是藍底的冊子。」

    阮凝玉揚高聲音,假裝自己在尋找,輕輕默念:「哦,藍底,藍底……」

    她用最快的速度將簪子放回了那酸枝木盒子,而後輕輕合上,再快速地將盒子放回了旁邊的博古架上。

    她很謹慎,故此整個過程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加之還有外面的淅瀝雨聲為她掩蓋。

    做完這些,確保謝凌看不出來那盒子有被人碰過後。

    阮凝玉這才道:「原來在這裡,表哥,我找到了。」

    她下意識地攥緊那本冊子。

    今夜這個驚心駭神的發現,已經讓她不知該如何面對謝凌了。

    她甚至不敢跟他對視一眼。

    拿到冊子後,阮凝玉沉默了一會後,便道:「表哥……」

    她想說,她該回去了。

    誰知謝凌讓書瑤端進來了一碗甜飲子。

    他的聲音在綿綿雨聲的映襯下,顯得很溫柔。

    「知曉表妹今日要來,我便吩咐廚房給你做了你最喜歡的杏酥飲。表妹不妨喝完杏酥飲再走,也不枉我一番心意。」

    阮凝玉下意識攥緊手指。

    轉眼,她便看見書瑤手裡端著杏酥飲走了進來。

    書瑤對她行禮,眉毛一彎,露出笑來。

    「表姑娘,這是大公子為你準備的飲子,喝完它表姑娘再走吧。」

    外頭庭院中央的池塘,雨滴落下,打破水面平靜,一圈圈的漣漪不斷蕩漾開來。

    阮凝玉聽著落雨聲。

    她見到坐在那邊的謝凌,坦坦蕩蕩的端方君子,恰似一幅歲月靜好的寫意畫卷,一切都顯得那般安然。

    阮凝玉見到他後身體一僵,下意識側過臉。

    須臾,她勉強地對著書瑤牽起了絲笑容。

    「不了,我該走了,現在雨勢還小,若是待會下大了,反而不好走了。」

    書瑤怔住。

    她沒有想到表姑娘只待了沒一會兒便要走了,更沒想到表姑娘這麼不領大公子的情,竟然連大公子為她準備的杏酥飲也不喝,就要走。

    書瑤知道,那本給七皇子精心準備的冊子,若不是看在表姑娘的情分上,大公子是定不會有閒心去托舉七皇子的,大公子每日的事都忙不過來,連他自己都顧不上呢!

    可如今表姑娘一現身,二話不說,拿起大公子費盡心血完成的冊子抬腳便要離開。這般行事,如此涼薄,毫無半分顧念之情,怎能不讓大公子黯然神傷?

    表姑娘這般作為,仔細想來,跟利用大公子、拿大公子當工具來使又有什麼區別呢?!

    表姑娘這般做法,實在是讓人不齒。

    書瑤頭一次對表姑娘心生不滿起來。

    難不成表姑娘那位與她在文廣堂結識的所謂七皇子,竟比大公子這位表兄還重要麼?

    大公子如今心疾常發作,可表姑娘又不知道病源卻是在她那裡。

    書瑤捧著杏酥飲,下意識擔憂地朝著男人看過去。

    希望大公子這次沒有被表姑娘刺激到才好……

    書瑤擔心得秀眉也緊皺。

    只見坐在窗前的男人臉色果真沉了下去,他那裡本來就照不到什麼光,如今神色更是晦暗不明。

    阮凝玉也感覺到氣氛陡然變得沉鬱靜寂。

    想到反正謝凌也看不見,於是她視線越到他的身上。

    只見謝凌鴉羽輕垂,玉樹臨風,本來溫文爾雅的他因為近來身子病弱的緣故,變得愈加緘口不言,人也更清冷了。

    此時他神色淡然,又屏聲斂息的,竟讓人窺探不出他在想什麼。

    可阮凝玉如今見到他,腦中便會一閃而過那句「凝凝卿卿」。

    如同撞見了什麼禁忌,阮凝玉慌亂地收回目光,抿著紅唇道:「多謝表哥的冊子,改日表妹定好好報答表哥。」

    「只不過這會夜深雨密,表妹該回去了。」

    說完,阮凝玉遙遙對著屋中男人的影子福身。

    書瑤很快就看見表姑娘慌慌張張地越過她的身邊跨出了門。

    「誒!表姑娘……」

    書瑤原本還想挽留的。

    但是,她怎麼覺得表姑娘今夜的行徑這般慌手慌腳的,就好像在逃跑似的,適才表姑娘是與大公子發生了什麼事麼?

    書瑤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片刻後,書瑤輕聲細語地問:「大公子,適才可是同表姑娘拌嘴了?」

    不然的話,表姑娘的面色怎麼會這麼的差。

    但她的大公子卻沉默不語,雨還在下,若非還有清脆的雨聲相伴的話,書瑤想,這間屋子大抵會沉悶壓抑得讓她透不過氣來。

    不知過了多久。

    謝凌目光緩緩落在了她手中的那碗杏酥飲。

    「拿出去,倒了吧。」

    說完,書瑤就看見大公子起了身,他憑著對這間書房的熟悉在夜裡摸索著,去靠近床榻。

    就仿佛表姑娘利用完了他便走,一絲一毫都沒有影響到他。

    書瑤又嘆了口氣,只好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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