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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昨宵之事

    哐當一聲,阮凝玉手裡的粉桃蓮花盞杯瞬間從空中跌落,鐵觀音撒在她的裙裾上,而茶盞破碎於地,濺得四周都是。

    「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在外頭回來取籃子的春綠聽到動靜,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忙沖了進去。

    眼見地上的狼藉,春綠嚇得去檢查小姐身上有沒有傷口,確保沒有後,她這才彎下腰去將碎片撿起來,以免傷了小姐。

    「可惜了這上好的蓮花盞杯,還是大公子送給小姐的一片心意呢……」

    阮凝玉卻沒有去聽春綠在說什麼。

    她現在腦海亂亂的,什麼都聽不進去。

    這薄薄的一頁紙,字跡卻密密麻麻,皆為肺腑之言。寥寥片紙,難載深情,實乃紙短情長也。

    可——

    「昨宵之事,刻骨銘心」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昨宵?

    哪來的他宵?!

    腦中閃過細碎片段,阮凝玉一陣惶恐,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樣。

    阮凝玉深吸一口氣,問:「春綠,大公子的這封信……是何時交到我手中的?」

    地上的春綠抬起頭來,不知她為何問起這樁事來,「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春綠努力回想了一下。

    她想起來了。

    「好像是上回小姐在寧安侯府出事了,大公子隔了一日還是兩日便將信給送過來了。」

    阮凝玉遽然抓緊裙擺。

    ……怎麼會?那個人不是沈景鈺麼?!

    怎麼可能會是謝玄機?怎麼會是他?

    荒唐!

    她咬唇下唇,眸光顫抖,幾乎要咬出道口子來。

    所以一直以來,她都將謝凌錯認成了沈景鈺?!

    所以先前留在她身上的吻痕,是謝凌留下的?

    阮凝玉突然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的頭好疼!

    所有人都可以,為何偏偏是謝凌呢?

    就算是沈景鈺,好歹到底沒那麼的糟糕。

    阮凝玉剎那間渾身發軟,但好在她慢慢將呼吸調整了回來。

    怪不得,他當初黯然神傷地說了「你沒看」,她那時還在心裡納罕,如今謎底是徹底解開了。

    她又往下看,後面……便是謝凌親手摘錄的情詩。

    有一句她記得印象非常深刻。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後面一句是,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

    黃景仁詩人寫給他表妹的情詩,恰恰又是謝凌的寫照。

    每句情詩,男人的字跡雋永深刻,如同青山不老,又如他綿綿不休的情意,永世長存,如同死板的山開始譁然。

    阮凝玉看著這些詩,便仿佛看到男人在他的書房,於窗前燈燭前,昏黃光暈下,是如何提著筆,神情是如何專注的。

    那個有著森嚴的規矩,完美的理教,只一個回眸,便讓人覺得日月悠長,山河無恙的男人,她認為最迂腐騰騰的男人,卻願意花費心思和精力給她寫出這樣的信來。

    他稱得上世間最好的兄長,會花費半月的光景,專注於手中璞玉,細細打磨,只為了給她磨出一支玉簪出來。

    天冷的時候,會問她冷不冷,在她與別的男子去遊園時,他只是嘴角掛著一抹淺笑,什麼也不說,只是叫婢女給她拿過去一隻袖爐,如此貼心,無微不至,叫人動容。

    「送去給姑娘,莫要讓她受了寒。」

    而他的心思沉如海,沒有那麼多的巧言,如同最古樸的樹。在表達情意一事上,他做過最放肆大膽的事,便也只是送給了她一隻情詩燈籠。

    內斂又克制,恰似他那靜水流深的性子,不聲不響的,對她這個表妹從不做出格之舉,寒來暑往,始終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阮凝玉突然在信箋上抓出指痕來。

    很奇怪,她居然因為這麼個老成無趣的男人寫的信而開始動容。

    與此同時,她也很害怕,她原本以為謝凌對她的情意只有三四分,就如同男人骨子裡的野性,對女人天生的占有欲,不過是征服欲在作祟罷了,很快便會淡去。可沒想到,謝凌比她想像中的還要認真。

    她被嚇到了。

    春綠見小姐的臉色不對勁,便擔心地問:「小姐,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般白?大公子的信上究竟寫了什麼?」

    怕她瞧見,阮凝玉將信箋死死地按在桌上。

    「沒什麼。」

    就目下謝凌對她的種種態度觀之,於他心中,他依然篤定她尚未閱過此信。

    那便永遠保持這個現狀好了。

    她對他只有兄妹之情,至於其他的,想都不敢想。

    這份情意,經歷了前世後,本就不該出現,它就不應該誕生,它就應該被扼殺掉。

    阮凝玉如同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她合上眼,仔細復盤這幾日,她到底有沒有在謝凌面前出現過哪絲紕漏。

    至於信上那句「汝喚吾為夫君之時,於吾心,汝已與吾之妻無別矣」更是叫她莫名,她什麼時候喚過他夫君了?

    她兩世只有一個夫君,那便是前世的慕容深。

    阮凝玉沒把謝凌的話放在心上。

    她合上眼。

    她想,以她對謝凌的了解,他並不是一個很偏執的人,他雖然冷淡,但做兄長卻是極溫柔的,眸底柔緩,似山中晨霧,像會消融的雪,見到他時仿佛萬物皆沉寂下去。

    就算他生了情,那也絕不是個會逼迫她的人,他有他的道德,有他堅持的操守。

    再者,他為人極為高傲冷冽。

    如果那人不愛他的話,他也不屑於做出強取豪奪之事來。

    就連她跟七皇子離開的時候,他也不言不語,溫柔地目送他們離去,選擇放手。

    念及此,阮凝玉鬆了一口氣。

    阮凝玉起身,趕緊將信箋收了起來,將它壓在那隻箱子的最底下。既然她與謝凌誰也沒再提過這封信,它便不必再重見天日了。

    它們就應該靜靜沉睡,不再驚擾她平靜的生活。

    這樣的現狀,她已經很滿足了。

    日月如梭,已是臘月。岸邊的垂柳,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條,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那日阮凝玉將書信妥帖收好,便一切恢復如常,她的日子也照舊,如同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庭蘭居那邊更是安然如故。

    阮凝玉的生活於是慢慢回到正軌。

    阮凝玉常覺恍然,有時候就連她也懷疑過,先前她見到的是不是全是她的臆想,那些不過是縹緲無依的幻覺罷了?

    可如果不是那封信至今還壓在箱底的話,她都要覺得是一場黃粱夢了。

    謝凌對她的態度,一如既往,仿若時光從未流轉,依然是她心中那位無可挑剔的兄長。

    臨近臘八,謝凌的眼睛一直沒好,朝廷上又出現些閒言碎語。

    阮凝玉也一直避免著再去庭蘭居那邊。謝凌也沒有發覺異常,他近來的事情多,顧及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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