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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莫怕

    許清瑤等了謝府的消息等了一天。

    她在庭院將搗好的艾葉末細細過篩,竹篾編的篩子在她手裡來回晃動,西廂房的銅爐里正燒著藥草。

    做完這些後,已經太陽落山了,許清瑤抓起一把曬乾的黑豆皮,在她的纖白指尖簌簌落入枕芯內,布料裡頭還放置了丹參、川芎、當歸等藥物。

    這是她給謝老太太做藥枕。

    許清瑤將藥枕的軟緞邊角折著,而後用針線細細地縫了起來。

    她還在藥枕裡頭繡了「福壽安康」等字,可見她的孝敬之心。

    銀翠卻在門邊等得焦頭爛額,怎麼天都要黑了,守門的還沒捎來謝老夫人身邊楊嬤嬤的口信!

    她朝門外張望,生怕錯過謝府小廝報信的腳步聲。

    終於,在天黑之前,跑來了一位青衣小廝。

    許清瑤聽到腳步聲,原想從羅漢床上起來的。

    因為太過緊張,繡花針還在她的指腹上扎破了個洞,滲出一滴紅豆似的血珠出來,她將它含在嘴裡,端方地坐著,可依然能感受到內心深處的慌亂,心跳之快讓她有些難以招架。

    銀翠上前,眼中滿是急切,「怎麼樣?謝老夫人怎麼說的?」

    那小廝吞吞吐吐,最後還是將原話說了出來。

    「謝老夫人說她感念著小姐的恩情,但謝大人不日便要去江南,舟車勞頓,歸期未定的,恐耽誤了小姐。」

    「謝府還送來了許多賠禮。」

    突然,手頭的絲線卻突然被扯斷。

    許清瑤沒說話,而是低頭繼續繡著藥枕。

    銀翠氣得跺腳了幾下。

    小廝忙叫人將謝府的那些禮盒都搬了進來。

    銀翠忍著氣,給幾個僕人分發了賞錢。

    等他們都走後,銀翠看著桌上那些沉甸甸的禮盒,咬牙道:「謝老夫人怎麼能這樣!」

    「她不是答應了小姐麼?!若不是小姐,謝老夫人如今還在鬼門關打圈子呢!」

    「前幾日在護國寺里,謝老夫人還拉著小姐的手,口口聲聲說要結這門親,如今倒好——不過幾天的功夫,立馬就翻臉不認人了!哪有這樣的道理!還拿這些東西來打發小姐!用俗物來堵嘴!當我們是什麼人?!太過分了!」

    銀翠氣鼓鼓上前,將禮盒的蓋子打開,卻又閉嘴了。

    只見裡頭放的不是南海珍珠項鍊,便是沉香木如意,每一件都是稀罕的好東西,可見謝府的賠禮是極其有重量的,就算是傳出去,也沒人會指摘謝府的做法。

    許清瑤也看到了。

    「銀翠,將這些都收好,改日將它們給謝府送回去。」

    她花大量心思去給老夫人治病,要的可不是這些嵌金鑲銀的俗物。

    謝少夫人的這個位置,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銀翠心裡有氣,也只好聽小姐的話照做。

    收拾清點完禮盒,銀翠回來,便見屋裡早已盞了燈,而小姐還坐在案前繡著藥枕,萬字紋漸漸在她的秀手下成形,每一針每一線都目注心凝,耳不旁聽。

    「小姐,謝老夫人都回絕了……小姐又何必熱臉貼冷屁股?」還給那老東西繡藥枕!

    銀翠不明白。

    許清瑤指尖頓了頓,卻針腳不停,燭光下,映在紗窗上的那道剪影分外荏弱。

    「就算不是為了謝公子,銀翠,醫者仁心豈分親疏?謝老夫人身患絕症,而這絕症只有我一人能解,我定然不能坐視不管。」

    「何況謝老夫人是個極好的長輩,從前待我如親孫女,這枕頭裡的藥物能緩解她的病症,也算是身為晚輩的一片孝心,我是真心盼著她能安康。」

    「就算謝府拒了這門親,我的心意也不會變。」

    說完,屋裡的幾個丫鬟全都紅了眼。天底下哪有像她們家小姐這般心善的姑娘!

    小姐平日裡連只螞蟻都捨不得踩,從來沒有打罵過府中下人,還時常在府外設下棚子施粥,親手將熱騰騰的饅頭塞進流民手中,可謂是菩薩轉世。

    京城愛慕小姐的公子都踏破門檻,怎麼就謝大人連正眼都不瞧小姐一眼!

    快縫完時,許清瑤這才想起藥枕里還差了一味藥。

    「銀翠,你去取些藏紅花來。」

    屋裡的婢女斷斷續續地退下。

    許清瑤指甲卻深深掐進藥枕的緞面,裡頭褐色的沉香碎塊一時滾落了出來。

    她很想將藥枕給丟掉,但被她克制住了。

    她並不會醫術,她之所以會解謝老太太的絕症,那是因為她前世在老太太榻前侍疾,耳濡目染下得來的結果。當時是謝凌幾經波折,終於請來了藥王谷里隱居林野的高人。

    那位高人是如何拈起銀針施針,那些晦澀難懂的醫理,如何緩解症狀,用的什麼藥材,她記得很清楚。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謝老夫人是個心軟的人。

    只要自己長年累月下,對她這般有孝心,儘管謝公子回絕得再堅決,謝老夫人定會認定她才是她心儀的長孫媳,由不得謝凌……

    只要她能守著老夫人從鬼門關走一遭,其他適齡的姑娘,又怎能比得上她?

    更重要的是,她為謝公子祖母所做的樁樁件件,皆被男人看在眼裡、記在心頭。

    謝凌素來至純至孝,見她如此盡心盡力地侍奉祖母,照料起居,寬慰病榻,事事親力親為,無微不至。

    即便他再鐵石心腸,也會被這份赤誠與執著所打動。假以時日,謝凌又豈會不被她的真心所觸動?

    許清瑤抓緊這幾日做好了藥枕,連同謝府送過來的禮,一起讓人送到了謝府。

    入夜,有客到訪,銀翠引著許清瑤七彎八拐後,來到一處小小的角門。

    銀翠在邊上提著燈籠放哨。

    暗處緩緩走出了一道身影,待那人在黑暗裡摘下了斗篷風帽,露出姜知鳶那張鮮麗秀氣的臉蛋。

    「許姑娘,謝大人在查那天的事情了,我們該怎麼辦?!」

    姜知鳶這幾日怕得要命。

    她和許清瑤見謝大人慍怒,而許清瑤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於是兩人過後便轉口稱是一場誤會,最後由太后出面,這件事也就這麼糊弄過去了。

    但沒想到謝凌還是要嚴查到底。

    而她回到信王府後,慕容瀾聽說了這件事,便狠狠訓斥了她一頓,罵她在外給他生出事端來,當紅的謝大人豈是她能得罪的?

    姜知鳶仗著自己有慕容瀾的寵愛,可沒想到男人對權利如此看重,反而讓她隱隱敗壞了慕容瀾的好感,於是心裡懊惱不已。

    姜知鳶並不太認識名門所出的謝凌。

    於是她命貼身婢女去打聽了一番,然後嚇了一跳。

    謝氏大族的長孫,當朝新貴,年紀輕輕便身居四品,前些時日更是將一位閣老的侄兒送入了大牢……

    她只覺後頸發涼,後怕起來。

    又聽說,謝凌極疼愛那位表姑娘。

    姜知鳶想了想,阮凝玉不過是謝凌的表妹,阮凝玉不過是手背上受了點輕傷,謝大人應該不會將事情鬧大才對。

    見到她,許清瑤暗自在心裡罵了句蠢貨。

    現在謝公子的人正在查。

    姜知鳶此刻前來許府,嫌自己死得不夠快麼?!

    姜知鳶本就是個貪慕虛榮的小人物,何時遇到過這種陣仗,一下急得眼睛都紅了,她好不容易成為王爺的側妃,過上了錦衣玉食、使喚丫鬟的榮華日子,她才不想再回到過去!

    眼見前世宮裡金枝玉葉的貴婦娘娘,這個時候卻是個將軍府里沒有主見、眼皮子淺的小小庶女,許清瑤眸里漫上了絲輕蔑。

    原本自己想勾通姜貴妃,讓她成為自己的一大助力,可卻忘了,這個將軍府的庶女到成為宮裡那位玩轉權術的貴妃,之間隔著十年之久的成長和見識。

    許清瑤說不出來的失望,甚至是對於姜姑娘的哭哭啼啼,厭煩不已。

    但自己在姜知鳶面前的人設一直是心慈面軟,救她於水火之中的恩人。

    於是她轉而握住姜知鳶冰涼的手腕,臉上瞬間換上溫柔又擔憂的神情,柔聲:「姜姑娘,莫怕。」

    「那日在宮裡打鬥的痕跡,已經被宮裡的太監給清除掉了,謝大人他什麼都查不到,反倒是姜姑娘,瞧瞧你,現在的手抖得像篩糠,謝大人那雙眼睛比鷹隼還毒,你這般模樣,豈不是生怕他不往我們身上查?」

    她怕,她怎能不怕?

    當初在東陽山上就是她推了阮凝玉摔下懸崖!

    從那之後,通緝她的畫像便貼到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畫中女子身形樣貌與她五六分相似!

    正因她是姜府的千金,這才僥倖逃過一劫。

    但當姜知鳶抬頭看見許姑娘臉邊含梨般的綻渦,如同陣清風吹散了她肚裡的急火,姜知鳶很快鎮定了下來。

    她當上貴人的人生是許姑娘給的。

    許姑娘是大戶人家的女兒,知書達理,什麼都懂,有許姑娘在,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待送走姜姑娘後,許清瑤眸里的笑意瞬間熄滅。

    她要回去時,沒想到角門外頭卻穩穩地停下了一輛馬車。

    冷峻肅殺的侍衛從車轅上下來,沖她抱拳行禮。

    「許姑娘,七皇子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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