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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 謝凌更喜歡女兒

    謝凌走後,蒼山便去數落了青霧一頓。

    青霧哭哭啼啼的,蒼山嘆氣。

    「大公子如今不過是在氣頭上,平日裡是極溫和的,對下人沒有什麼要求。你雖受了訓,但切記不要放在心上,公子對事不對人,今後你好好在主屋外面伺候,幹得好依然有出路。」

    青霧袖子遮臉,應下了。

    蒼山進屋,將男人那隻箱籠里的東西重新按照先前的順序擺放布置。

    可奇怪的是,謝凌雖是因為表姑娘的東西被人碰過而生氣,可他卻對於表姑娘這個人卻是心如止水的,不似先前那般熱絡了。

    蒼山仔細想想。

    表姑娘多次辜負了公子的心意。

    脾氣再好的人,都會心灰意冷。

    更何況,公子出身高門,他的驕傲只允許他被人拒絕一次,若再來一次,卻是萬萬不能的。

    而這次江南,剛好卻是他漸漸對表姑娘淡掉的契機。

    謝凌在元宵節前夕,去拜見了新任江南巡撫。

    上回他將彭志修連同江南巡撫申承良拉下馬後,明帝便安插了自己的人頂替了上去,太后雖惱,但也不好說什麼。

    新任江南巡撫任光嚴乃長安人,年滿三十,升遷之後便帶著妻兒來到了南京,在這購置了一三進的宅院住下。

    入夜,兩人落座,商討了日後如何對抗豪族的事情。

    「江南都指揮使汪格非便是汪太后的胞弟,統管著一方水軍,也正是如此,這些江南豪族與他利益來往頻繁,牽扯甚多。陛下若要動汪家,便是動整個江南士族,你我清算這些人的田產,怕是難如登天啊。」

    任光嚴喝了口酒,說完,目光忽然被謝凌手腕上纏著的繃帶給吸引住了目光。

    「這是……」

    謝凌垂眸撫過繃帶下未愈的劍傷,語氣淡然道:「前日去蘇州拜會吳縣知縣途中,不意遭歹人襲殺,幸得護衛拼死護持,不過是些皮肉小傷,倒是有勞掛懷了。」

    見此,謝凌與任光嚴對視,眸里都露出了無奈。

    跟太后對峙,幾乎是在送命,可是他們別無他法。

    明帝與汪太后鬥法,苦的卻是他們。

    若是明帝斗輸了,只會將責任推卸在他們的身上,拿他們這些臣子的命去平息汪太后的怒火。

    謝凌道:「若此清丈士族田產能夠順利完成,以任老的資歷,怕是要忙著準備入閣的誥命了。」

    任光嚴摸了把鬍子,笑了笑。

    雖前途艱難,但宦海若美點千難萬難,怎麼能坐到頂尖上去?

    任光嚴命婢女捧著一銀燒藍暖酒壺過來,「謝大人當真是後生可畏啊,今日一見,果真傳言不虛。」

    「謝大人,嘗嘗這江南之地的三白酒。漕幫的人說這三白酒得用冬月井水釀,埋在太湖石下三年才能開壇。」

    「謝大人有傷在身,今日老夫便不為難謝大人了,喝幾小盅就當陪老夫儘儘興了。」

    謝凌笑著應下。

    就在他們品酒嘗小菜時,任光嚴的獨子和他的兒媳婦便從外面回來了。

    一對璧人被廊上的紅燈籠照著,衣影交織,從遠處還沒走過來,便能聽見這對年輕夫婦的笑聲細語。

    「父親。」

    任光嚴的獨子任明抱著三歲的女兒過來花廳時,忽然腳步一頓,只見檀木椅上端坐著一位玄色錦袍的男子,墨發鬆松挽著玉冠。

    任明方才隨意的神色斂得乾淨,「不知這位是……」

    任光嚴見到他們回來了,「明兒,你回來得正好,這位便是那位你心心念念要見的謝大人,謝凌。」

    任明一聽,立即整了衣冠,向他作揖,「原來是謝大人,在下有失遠迎。」

    他的妻子宋氏也過來,盈盈納福。

    謝凌也起身回了個禮。

    眼見自家兒子如此拘束,稱謝凌為謝兄,任光嚴笑著道:「說起來,你們二人還是同歲。」

    聞言,任明詫異地看向了謝凌,清亮的眼睛愈加好奇。

    看著眼前這位華服錦袍的沉穩男子,雖是同齡,卻有著他身上所沒有的成熟沉穩。任明見了,心裡有了一陣比較,心裡更是敬佩和心酸。

    這時,他懷裡的女兒「呀」了一聲,而後便扯著他的衣領哭了起來。

    這對年輕夫婦便一起鬨起女兒來。

    女兒被宋氏抱了過去,這才停止了哭鬧。

    謝凌看著這一幕,倍覺溫馨,世間難得溫情的一幕,便面上掛著淡笑看著他們,他挺喜歡小孩的,也不嫌孩童吵鬧。

    好不容易將女兒哄不哭的任明,抬頭便見謝大人一直在瞧著他們。

    謝凌意識到自己盯著他人妻子懷中憨態可掬的女兒許久,覺得不妥,於是忙移開了目光。

    「讓謝大人看笑話了……」

    眼見男人適才望著他的妻女目露溫情,任明怔了一下,便笑著問:「不知謝大人如今可已有家室?」

    謝凌回神,搖頭。

    任明眨了下眼,原來謝大人還沒有娶妻麼。

    他爽朗地笑了一下:「我周圍像謝大人這樣的好友,大多都已經娶妻了。」

    謝凌不語。

    恰逢任明與妻子宋氏正是濃情蜜意之時,於是就沒忍住,對著謝大人多說了幾句。

    「待謝大人娶親成家、立業安身之後,方知深宅院內有位知冷知熱的賢妻,實乃人間至幸。」

    任明有意結實上謝凌,想到男人適才盯著自己的女兒許久,那雙眼裡滿是溫柔,於是任明試探地問了一句:「謝大人好似更喜歡女兒?」

    謝凌:「……還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盯著旁人的孩兒這般久。

    連他自己都不能想明白。

    任明內心微動,又從宋氏的懷裡抱過了女兒。

    他臉上全是真摯的笑意,不會讓人反感,主動問:「謝大人可要抱抱思思?」

    思思是他和宋氏女兒的小名。

    謝凌剛想拒絕,誰知任明卻是個自來熟的,眼見謝大人適才瞧了自家女兒這麼久,便強行將女兒塞在了他的懷裡。

    還手把手教謝凌如何抱,讓他手護著思思的腰。

    眼見軟軟香香的女兒入了自己的懷中。

    謝凌僵硬住了身體。

    任明笑著:「謝大人可要抱好了,思思比較頑劣。」

    謝凌還是頭一次抱這么小的孩子。

    一開始,他特別不習慣,抱得也很僵硬,兩條胳膊繃得比木頭還直,手肘關節硬邦邦地不肯打彎。

    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

    思思來到陌生的懷抱,葡萄般大的眼睛盯著他看,還拍著手,咯咯地笑。

    見思思笑了,謝凌似是想到什麼。

    他忽然想到,自己曾做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夢。在夢裡,他切身體驗地當了一回父親,有了一個女兒,他的女兒比思思還小,粉雕玉琢的,所有人都喜歡她,身上也帶著一樣的奶香。

    念及此,謝凌竟緩緩放鬆,唇角輕輕扯了扯,對著思思露出了個溫柔的笑容。

    那對夫婦見了,便也對視一笑。

    任明心道,自己想得不錯,這位謝大人很喜歡女兒。

    抱了一會,思思還鬧著要父親抱。

    謝凌垂下眼帘,又溫柔地看了她一會,這才將思思送到了任明的懷裡。

    眼見思思流了口水,還拿拳頭往嘴裡塞,宋氏忙取下腰間的絹帕,過去幫思思擦口水。

    然間,謝凌覺得自己恍惚了。

    宋氏的那張側臉,清秀溫婉,可待她給思思擦完口水,側過臉笑著回過眸時,卻儼然變成了表姑娘似花似霧的那張臉蛋。

    她穿著家常褙子,綰的也是年輕婦人的髮髻,容色霞明玉映,透著珍珠似的光澤。斜簪著他送給他的那支玉簪,她置身在燈籠的光暈下,光影在晃,她微笑地站在那,似乎有許多軟語溫言要與他述說。

    謝凌只覺得心被攏住,被細細密密的絲線給絞著心。

    他沉了眼,連睫毛都忘了顫動。

    明明他離家許多日,忙到快要能將她給忘記了。

    可那張臉,此時在燈下,一身胭脂蟲色的裙衫襯得她嬌艷春色,似仙露明珠,她嬌小玲瓏的,面如桃花。

    謝凌恍惚了。

    他上前一步,想繼續將這張臉探究下去時。

    任明面露詫異:「謝大人?」

    這突兀的一聲,將謝凌的魂都拉了回來。

    謝凌倏地頓住腳步。

    他適才沾了酒,有些上頭。

    此時夜風吹過,謝凌被激得打了個寒顫,衣裳上的酒味也被吹散了。

    理智也漸漸回籠,他藏在袖中的手無聲攥緊。

    他鎮定了下來。

    抬頭,見到的便是宋氏那張清秀的臉,她正怔怔地看著自己,許是被自己的行為給嚇到了。

    任明又道:「謝大人?」

    謝凌目露失望,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謝凌並未停步,而是淡定地走到了他們的面前,伸手便取下了腰間的吉祥碧玉佩,「我與這孩子有緣,這枚玉佩便權當是我給思思的見面禮。」

    任明和宋氏皆愣住了。

    宋氏忙道:「這怎麼好意思呢?」

    謝凌還是執意相贈。

    宋氏卻默默在身後看了謝凌一眼。

    她總覺得謝大人適才看著她時,眉間帶柔光,且那樣的目光她十分熟悉。尤其是放在像謝大人這般玉潤金清的人身上,更是驚艷了歲月。

    可她目光落到男人身上時,謝凌又變回了儒雅的面色。

    宋氏便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眼。

    於是任明便替女兒收下了,嘴上說著感謝。

    謝凌只是淡淡笑了笑。

    任光嚴還要與謝凌商討事情。

    於是夫婦兩人不再打擾,於是很快便抱著思思離開了。

    謝凌落座,不禁又看向那對夫婦在廊上遠去的背影。宋氏鐲子隨著她抬腕的動作輕晃,夜風蕭冷,任明停下來,垂眸替妻子被吹落的鬢髮,兩人的恩愛不用顧及他人,卿卿我我,仿佛天地間只有彼此。

    旁人看向他們時,眸中只會帶著羨慕與嚮往。

    謝凌抿了唇。

    任明適才看向他的目光,皆是對他才華與官位的歆慕。

    素不知,他與令夫人如膠似漆的感情,才是令他最羨慕的。

    只是不知道,他這一生還能不能實現。

    他要做的事情。

    太多了。

    謝凌不著痕跡地收回了目光。

    適才的插曲仿佛不曾存在似的。

    謝凌又投入與任光嚴說事。

    蒼山這時從宅子裡回來,附耳說了一件事。

    他也是剛收到的帖子,江南都指揮使汪格非明日元宵夜要宴請謝凌和其他官員。

    任光嚴聽了,當即變了臉色。

    「看來汪格非是坐不住了,這場鴻門宴你不如稱病推拒,蹚這渾水恐生不測。」

    謝凌道:「我若此刻縮步,他日他只會遣更多帖子相逼。況且既是在他的地界設宴,他總不好在眾目睽睽之下撕破臉皮。」

    任光嚴皺眉,汪格非在南京有眾多私兵,況且有太后撐腰,怕是不會將謝凌放在眼裡。

    謝凌在任家廳堂又坐了幾刻鐘,又拿到了他想要的江南魚鱗圖冊後,便起身要告辭。

    他要離開的時候,任家一家人都出來送了。

    任明和宋氏也換了身衣裳出來了。

    忽然想到明日便是元宵節。

    任明:「謝大人孤身在南京,明日又逢元宵佳節,若不嫌棄寒舍簡陋,今夜便在此湊合一晚如何?大人若肯同我家人們一道守歲鬧元宵,也算替在下這空落落的廳堂添些人氣兒。」

    他怕的是謝凌一個人過節孤獨,而大家又都是長安人,應當互相照顧才是。

    他一提議,他的家人都附和起來。

    「是呀是呀,謝大人便與我們一同過節吧。」

    蒼山這時抬眼,期待地看了主子一眼。

    他最怕的就是在外過節。

    比起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大公子有人陪著最好。

    誰知謝凌卻婉拒了,說是自己事務繁多,今年不過元宵了,也沒這個心情。

    任家人也不好強求,便目送著他登車離開了。

    元宵節是新年第一個月圓之夜。

    可惜大公子又是一個人過節。

    明日,便是元宵節了。

    ……

    謝府,元宵佳節之前,府上便預製了許多盞琉璃燈,檐角還掛上了銅鈴燈。

    元宵節這天,謝府又舉行了家宴,除了謝凌大家都在。

    八仙桌上擺了元寶元宵,火炙羊膏和梅花湯餅,何洛梅朱漆托盤給謝老太太送去了百子湯。

    這一日有觀燈習俗,就連海棠院也備了許多燈,待夜晚降臨,定燈月交輝,光華奪目,而謝府也會點上許多琉璃燈。

    元宵節這天,她們便不去外面的鬧市去湊熱鬧了。

    人來人往的,遊人如織,要是走散了,不好找怎麼辦?

    於是阮凝玉與表姐們夜晚在府里賞月,看琉璃燈和花燈,猜著燈謎,桌上又放了許多點心和果盤,也別有一番趣味。

    謝妙云:「今日元宵,每年難得能借著看燈私會情郎的日子,偏咱們困在這四方院子裡。」

    謝妙雲假裝她賭氣般抓起案上的梅花糖糕,用力地咬了一口。

    甜香混著遠處隱約的鑼鼓聲飄入窗欞。

    但也不無聊。

    今夜她們玩得都挺盡興的,又喝了梅花酒,最後幾個人各自被丫鬟們扶著回了屋子。

    翌日阮凝玉她們醒來,這才聽說了昨夜燈會裡扎得有幾人高的彩燈突然失火倒塌的事,且觀燈人數眾多,又發生了推擠踩踏之事,死傷者甚多,還死了兩三個官家小姐。

    阮凝玉她們皆一陣後怕,慶幸著昨夜沒去湊那熱鬧,卻又傷痛那些在元宵夜裡無辜死去的百姓。

    隔天之後,她與表姐們又去山裡的寺廟,給在此次元宵夜裡發生意外的無辜百姓祈福。

    於是,永寧二十八的春節,就這麼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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