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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9章 無法發泄

    柯觀昌和向鼎臣官位差不多,二人是坐在一起的。

    故此柯觀昌便跟向鼎臣說了這個想法,更是為了打探謝凌的情況。

    向鼎臣聽了,再看屋內執意留下來陪客的柯心月,一下便明白了柯觀昌的意思。

    柯觀昌這是想要讓他牽線。

    向鼎臣笑了笑。

    他這下屬自從來到了江南之地後,所到之處,不知受了多少富家小姐的追捧,偏生謝凌還未娶妻,以至於這些姑娘知道後,個個都急了眼,就怕謝大人被別人先行拿下。

    謝凌這些天在衙署的時候,不知多少人給了差役好處,就是為了能給謝凌送東西,一方手帕,香囊,情書……應有盡有。

    向鼎臣失笑。

    自己雖老了,但看著這情景總覺得活力十足,仿佛自己也年輕了幾歲。

    他喝著酒,搖頭,「我雖是他的上司,還是要看謝凌的意思。」

    於是柯觀昌便問謝凌,可有成親的想法。

    謝凌的臉色明顯淡了下去。

    他緩和語氣,訴說實情,「下官早已傾心家中一表妹,與她日久生情,待此番清丈差事完返京,便要向家中請旨行聘,與她締結良緣了。」

    謝凌本就是個專一深情的人,認定一人,便會長長久久的。

    再者,他此刻滿腦都是對阮凝玉那些解不開繞不開的謎題,心煩意悶的,此刻如何會有心情去關注另一陌生女子?

    柯心月長什麼樣,他甚至都沒看清楚。

    本來就是意外生出的念頭,如今謝凌這般說,柯觀昌也沒覺得被拂了面子,於是作罷。

    柯家離皇城遙遠,並不知謝凌口中的表妹是何人。

    誰知柯心月聽了,卻是心高氣傲。

    在她看來,男人都是見異思遷的,她未必不能讓謝凌看上她,娶了她再讓他那表妹委身做妾。

    她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合眼的,不想就這麼放棄。

    再者,她出身不錯,樣貌才華都是艷絕京城的,她實在想不出男人有什麼拒絕她的理由。

    凡事都要自己替自己爭取一下。

    於是柯心月便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便起身,舉著琉璃杯,儀靜體閒地走向了謝凌。

    「心月久聞謝大人的才名,今特奉薄酒一杯,聊表敬仰之心。」

    知府千金敬酒,謝凌再無感也是要喝的,此乃禮數。

    誰知柯心月抬袖喝酒的時候,卻露出了袖子底下的手鐲。

    謝凌眼前被晃了一眼,只覺得眼熟。

    像是某個人會戴的鐲子。

    謝凌抓緊酒盅,再定睛一看,便見柯心月手腕上戴的是白玉梅蝶鐲。

    雖說,這世上相似的鐲子多了去了,更何況這裡距離京城十萬八千里,稍微用下腦筋,都不會覺得他送給阮凝玉的鐲子會從京城跑到這裡來。

    可,他贈給阮凝玉的那隻鐲子與眾不同。

    他送給她的東西,他為了討她歡心,大多都會別出心裁。

    譬如那隻白玉梅蝶鐲,上面的紅梅和蝴蝶,便是他在紙上作畫精心設計的,畫了幾版後,這才定下最完美的一版交由匠人去定製出來。鐲身物料都是用的上乘和田白玉,花蕊用紅寶石鑲嵌,寓意是「蝶戀花」。

    他的畫工獨特。

    不會有人能畫出跟他一模一樣的梅花。

    他讓人在玉鐲的背面,還刻下了她的閨名「凝」。

    這隻獨一無二的玉鐲。

    謝凌此刻一眼便認出了它。

    酒盅里的酒液灑在了桌面上。

    他險些去抓住柯心月的手上前質問。

    喝過酒後,謝凌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酒杯邊緣,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請問柯小姐手上這隻玉鐲……倒是與家中姊妹早年遺失的一隻極為相似,不知是在何處得的?」

    謝凌越看一眼,越覺熟悉,每問一句,便覺喉間有血腥味翻湧。

    謝凌不知自己是惱的還是傷心。

    可偏生他在外人面前,需維持體面和冷靜。

    柯心月見謝凌定定地看著自己,心生歡喜,可沒想到他只是問自己腕上的玉鐲,臉上的笑容險些有些維持不住,說不出來的失望。

    柯心月抬起手腕,瞄見這玉鐲後,這是她新得的首飾,謝凌一問,她便想起來了它的來處。

    柯心月怔了怔,眼見謝凌臉色冰冷且威嚴,心裡有些犯怵。

    「巧了,我這鐲子還是前幾日剛得的,老掌柜說是從京城裡流出來的物件,當時令有兩個千金小姐爭著要,為得它還花了我不少銀子。」

    柯心月倒不覺得這事這麼巧,更不知道這只是由他繪製手稿,派人給阮凝玉定製的玉鐲,只是笑笑道:「說起來也屬緣分,說不定謝大人姊妹便是從京城同一家首飾鋪買來的。」

    說完,她便將手放下,那白玉梅蝶鐲又再度掩在了她的袖子底下。

    謝凌已垂下了眼。

    而後,往下的筵席里,他一直在一言不發地喝著悶酒。

    柯心月見他不再搭理自己,心中愈發失望,覺得掛不住面子,也覺得今夜不矜持,因此很快便藉故離開了。

    既然謝凌對她無意,她也做不出來死纏爛打的事情,丟家父的臉。

    她天地廣闊,才貌雙全,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

    柯心月當晚雖傷了心,很快便又想通了,豁然開朗。

    向鼎臣又跟柯觀昌說了朝上的新動向,「時下前線軍餉告急,陛下已降旨令各省攤派賦稅,更著意鼓勵地方士紳商賈捐輸助餉。」

    「然誰能料到,素稱魚米之鄉的江南富庶之地,那些累世簪纓的世家大族,平日裡廣置田產、聚斂財富時手段百出,此刻卻個個鐵公雞般一毛不拔。更有甚者暗中隱匿田畝、虛報人丁,致使朝廷稅賦逐年銳減。」

    「如今賦稅重擔竟層層轉嫁至貧苦百姓肩頭,汪格非之流這般黑心牟利,難道就不怕天理昭彰、遭雷劈報應嗎?」

    柯觀昌為官多年,之所以能到現在使全家富貴平安,全是因為他那左右逢源、處事圓滑的性子。

    皇帝太后他兩邊都不想得罪,誰知道皇帝能不能斗得過太后她老人家?

    江南這一塊地方本歷來便是太后老人家的地界,分量之重,足以牽動朝堂風雲。

    可向鼎臣如今這話,卻讓柯觀昌沉吟了起來。

    他雖不是個清風兩袖的官,有時候也會撈點油水,但他歷來受憂國憂民的薰陶。

    如今大明在和北昭打戰,軍士生死不定,就連寧安侯的獨子沈景鈺都上戰場了,若沈景鈺有個好歹,那麼老侯爺便真的無後了。

    連寧安侯府這樣的貴胄都忠君愛國。

    這些世家,如今做得真是夠火了。

    向鼎臣說了這麼多,柯觀昌也不免被勾起了少年當官的那點初心。

    向鼎臣發現始終是他們兩人在說,而謝凌卻沒有插進去,這可不像他。

    於是他便向謝凌看了過去。

    卻見向來克制的謝凌在獨自喝悶酒。

    一杯喝一杯。

    向鼎臣怔住,忽然想到謝凌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入仕後還是第一次出遠門在異鄉赴任,說不定此刻思念起在京城的家人借酒澆愁也不一定。

    向鼎臣便沒有說他一兩句。

    平日斯文的謝凌,此刻喝得面色通紅,一雙矜貴的眼也危險地眯了起來。

    他心裡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心裡連日積攢著怒火,卻連發泄的口子都沒有。

    他感覺自己的心都乾枯了。

    筵席散了後,向鼎臣坐上馬車回府,蒼山這才跟著謝凌回去。

    馬車搖晃,謝凌手搭在窗戶上,腦袋昏沉地看向天邊的明月。

    心裡是惱的。

    他的心憋得慌,悶悶脹脹的,可偏生她此刻人遠在京城,他心裡這口鬱氣愣是找不到一個人發泄。

    謝凌想,她若再刺激幾回下去,他怕是控制不住自己會做出些什麼事情來。

    謝凌修長的手指攥緊成拳,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不要怪她,她只是不懂事而已。

    於她而言,那不過是兄長隨意送給她的一隻玉鐲罷了。

    她又何嘗知道他對這隻玉鐲費了多少心思?又如何知道他在背面刻下了小小的「凝」字?她並不知道,這不能怪她,都是他的錯,怪他沒有跟她說清楚。

    她定是出了什麼緊急的事,才需要當掉這隻鐲子用來應急的。

    但謝凌還是滿腹的怒火,燒得他面色陰沉,以至於一點困意都沒有,就這樣下了馬車進了宅院。

    慶義早已在前院等候他多時。他中午忘記順帶給衙署捎去消息了。

    等謝凌進來的時候,便見他深更半夜地出現在那。

    但奈何謝凌此刻看到誰,心裡都心生厭煩。

    於是他眉間鬱氣,大踏步越過了他的身邊,擺手,「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慶義猶豫了一下,「是公子調查的事情有下落了。」

    「什麼事?」

    謝凌官袍未褪,頓足擰眉,一時都沒想起來。

    還是慶義提醒了一下。

    謝凌愣了一下,他都快將這件事給忘了。

    於是慶義便跟著他入了主屋。

    婢女過來接過他脫下來的大氅,謝凌坐在圈椅上接過婢女遞過來的熱茶,單手握著,輕抿一口,眼帘輕垂,那餘光顯得漫不經心的,有種天然的矜貴。

    他適才臉色都氣青了,他現在需要緩一緩。

    「查清楚了?還是那個青霧在撒謊?」

    謝凌確信,他房裡的人不會蠢到去碰他的東西來惹是生非。

    慶義:「福財問公子,不知公子可還記得?公子離開的前一晚,表姑娘離開庭蘭居的路上,曾掉過一紙條。」

    「福財說不知跟這件事有沒有關聯。」

    謝凌怔住了。

    久久的沒有動過。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件事裡居然出現阮凝玉的名字。

    最近事務太多,他幾乎快想不起來這件很久以前的小事。現在經人這麼一說,他便想起來了,福財確實跟他匯報過這件事。

    所以,那木盒是阮凝玉碰的。

    她打開了他的木盒,看見了裡頭他還偷偷藏著那根簪子?也看到了紙條上面的字?

    凝凝卿卿。

    她看到了,所以才將那紙條偷偷拿走的?就怕被別的人看見?

    不對。

    他那時候那木盒已經被他收進了送去南京的箱籠里。

    他一時僵在了原地。

    謝凌根本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只覺得腦袋裡轟隆了一聲,一片空白。

    慶義稟報完這件事,抬頭便見男人身影如山地坐在圈椅上,屋裡安靜得只能聽到屋外屋檐滴水的聲響,謝凌那張俊臉隱在夜色底下。

    最後,他動了動,如垮了似的撐著身子,將整張臉埋在手掌心,每根手指幾乎都暴起青筋來。

    很多假設一時出現在了男人的腦海里。

    謝凌被當頭澆下一盆冷水。

    忽的又想起她那些蹊蹺舉止,她極不樂意來他的庭蘭居,三番五次推拒,他眼睛受傷時滿府的人輪番探病,唯有她只遣了個小丫鬟送來一帖傷藥,連門檻都未曾跨過。甚至還親手把文菁菁推到了自己的身邊,讓文菁菁對他關懷備至,讓文菁菁給他洗手做羹湯。

    嘴上說著敬慕他這個兄長,怯生生地喚他「表哥」,每次都對他裝得很乖巧,實則背地裡卻極盡疏遠,偏生他還挑不出她的錯來。

    阮凝玉早就知道了。

    在很早很早以前。

    或許從最初她開始甚少來庭蘭居,他為此還讓福俊想辦法引她和二堂妹過來的那個時候,便出現了端倪。

    他原以為她心思純粹,一直把自己當做兄長,自己便早早放棄了那心思,不敢奢求。

    於是他也儘量和她保持著這份單純的兄妹之情,不敢逾矩。

    甚至看她單獨去跟沈景鈺、慕容深他們見面,他更不敢在意,不敢吃醋。

    而現在,事實卻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她早就知道自己傾慕於她了,卻裝作不知道,還故意推開他。

    他先前那些慎之又慎的暗戀,原來在她眼裡破綻百出,她含笑地看著他偽裝,遊刃有餘地與他做戲,顯得他多麼的滑稽又可笑,可憐。

    回絕他,與他周旋應付時,都是千篇一律的說辭。

    謝凌攥緊青花瓷茶盞。

    所以,他離開前她對他的那點溫情,全都是假的,都是她在施捨他?

    她騙他。

    甚至於她親手給他繡的墨竹手套,全都是因為她對他這份感情的愧疚?

    她對他這個兄長只是憐憫,只是愧疚?

    男人舌尖泛開茶末的苦澀,痛意沁入四肢五骸。

    天黑漆漆的,還在倒春寒,夜裡的冷意卻一點一點地透過衣裳沁入他的骨髓。

    謝凌的臉色平靜到有些漠然,眼瞼似被什麼壓著,那雙眼又黑又沉,一絲光亮都透不進去。

    慶義被滿屋的壓抑氣息壓到快喘不上氣來,他在遲疑自己是不是應該請示退出去時。

    驟然間,耳邊刮過道疾風,下一刻茶盞已在男人大掌上脫手飛出,「哐當」一聲砸在雕花木門上,碎瓷混著殘茶濺落滿地,茶托骨碌碌滾到了門檻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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