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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8章 謝凌等你許久

    門丁怎麼也想像不到,遠在江南的大公子竟會此刻立在府門前。

    雨幕之中,男人眉眼間帶著幾分風塵未洗的倦怠,確確實實是本人無疑。

    他這才如夢初醒,「大、大公子?您怎麼、怎麼回來了?!」

    這幾日,誰也沒收到半點風聲啊。

    若是知道大公子回來了,滿府都是要準備迎接的啊!

    誰會讓大公子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回府?!

    雖已是夜半三更,府里早落了鎖,可大公子歸來畢竟是天大的事。門丁一個激靈回過神,「小的這就去通報!大公子您稍候,奴才這就去叫起管事!」

    謝老太太和大爺若是知道大公子從江南回來了,不知道該有多高興!

    便是把闔府的人都從被窩裡叫起來,也是應當的。

    而謝凌身後則停了一輛馬車,蒼山下了車,正指揮著隨行的侍從搬著箱籠。

    「不必驚動他人。」謝凌擰眉,聲音帶著旅途勞頓的沙啞。

    他們快馬加鞭,又走水路,縮短在十日便抵達了京城,這一路來,早就風塵僕僕,疲精竭力。

    深更半夜的,謝凌並不想打擾到旁人的安眠。

    門丁忙不迭應著:「是,是,全聽大公子的。」

    正待轉身引路,謝凌卻忽然轉過身,目光落在他臉上,「還有,我回來的消息,暫且不必讓府里人知曉。」

    夜風吹起他長衫的下擺,帶著江霧的濕意。

    門丁心頭一愣,卻不敢多問,「奴才記下了。」

    就這樣,半夜裡謝凌便回到了庭蘭居。

    因是雨夜,雨下得很大,蒼山他們搬箱籠的聲音竟被雨聲蓋了過去,這樣的動靜竟然也沒驚醒府中一人。

    夜晚丑時一刻,謝凌回了庭蘭居。

    書瑤在夢中被小丫鬟叫醒,說是大公子回來了,驚得她馬上起來穿了身衣裳回去。

    大公子怎麼回來了?

    要知道在南京丈量土地,最快也得半年多的光景。

    本來書瑤還迷迷糊糊的,待進了廳堂,眼見屋裡的椅上赫然坐著眉如墨畫的男人,修長的身影如山般靠著圈椅椅搭,書瑤一下就醒神了。

    見到她,謝凌臉上的落寞被疲憊替代。

    書瑤沒察覺出來不對勁。

    她上前行禮,「公子。」

    眼見男人身上一身風塵,書瑤低頭,不敢再看:「奴婢這就去為公子備水沐浴。」

    雨夜裡謝府唯有庭蘭居燈火通明,她們這些丫鬟都被驚醒了。

    廊下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晃,昏黃的光暈里能看見她們匆忙的身影,都在為這個夜裡忽然回府的主人忙碌。

    灶房很快燒著熱湯。

    謝凌沐浴完後,便回屋歇下了。

    ……

    東方露出魚肚白。

    雨歇了。

    很快,雲層乍現曦光,清風徐徐,陽光明媚,青石板上的雨水也乾涸了,院子裡縈繞一股草木生長的蔥鬱之氣。

    這幾月來,阮凝玉與慕容深的未婚妻萬意安走得愈發親近。

    萬意安經常邀請她出門遊玩,阮凝玉又閒來無事,因此便拉上了姜婉音一起過去。

    萬意安雖有些千金小姐的驕縱,但日漸相處後,阮凝玉便能感覺出來,萬意安性情不壞,還有些被保護得太好的單純。

    而萬意安之所以接近阮凝玉,也是試探她和慕容深的意思。

    慕容深無動於衷,萬意安也發現阮凝玉真的只將殿下視若弟弟,而阮凝玉心懷若谷,故此又被她的個人魅力所折服,於是二人便交好起來。

    而這日,萬意安又邀請她去聽詩會。

    故此阮凝玉一大早便起來梳妝打扮。

    院子裡那幾株被夜雨洗過的草木,正舒展著帶著晨露的枝葉。

    四月薰風微暖,阮凝玉身上的衣裳不再臃腫,而是愈發輕軟了起來,更是凸顯她高挑的身材和纖細的腰肢。

    阮凝玉穿了身軟煙羅的褙子,如同層層輕紗罩住了她的身,她就這樣婉約動人走出了院子。

    因君子台的詩會是巳時初舉行的,故此阮凝玉出門得很早。

    她們出府的時候,必要經過府中的月影軒。

    四月,月影軒的草木已是生機盎然,滿目的綠意,正當阮凝玉被春綠扶著下了台階。

    「小姐,當心些。」

    阮凝玉提著裙擺,遊廊之外是假山和池水,忽然間,日光一晃,阮凝玉好似在假山上看見了一道月白身影。

    只見那人長身玉立,站在一棵古樹之下,身上恍有霜雪之意,尤其是大白天的陽光灑落,宛若瑤台仙池中的仙人。

    阮凝玉起初沒留心,錯了眼。

    待她意識到什麼後,便頓住腳步,狐疑地朝適才看的方向看了過去。

    假山石縫間的藤蔓如碧簾,山腳下的池水泛著粼粼波光,幾尾紅鯉擺尾游過,攪碎了水面倒映的流雲。

    可哪有什麼月白身影?

    那棵蔥蔥鬱郁的古木下,空無一人。

    阮凝玉蹙了眉,難不成自己看花了眼。

    也是,那假山上怎會憑空冒出個謝凌出來,他應當在萬里之外的江南之地才是。

    自己也真是的,竟生出了幻覺出來,自己嚇自己。

    阮凝玉不再留意那個方向。

    她很快出府,登上已經備好的馬車,便去了君子台與萬意安姜婉音她們匯合。

    據說今日詩會集結了許多才俊,萬意安非要拉著她過來看。

    ……

    如今是謝府各院用早膳的時辰,丫鬟們捧著食盒的腳步聲在抄手遊廊里此起彼伏,透著幾分晨起的熱鬧。

    謝凌卻比尋常時候起得更早,天剛蒙蒙亮已換妥月白錦袍,踏著露水,便徑直往榮安堂去給祖母請安。

    他到來的時候,楊嬤嬤嚇了一跳,便忙將他往裡面請。

    謝凌掀簾而入時,謝老太太正斜倚在鋪著石青軟緞褥子的羅漢榻上,手裡捻著串紫檀佛珠,晨光透過窗欞落在她銀白的鬢髮上。

    祖母好像更老了。

    謝凌撩起衣擺,跪下。

    「祖母。」

    謝老太太見到他這個寶貝金孫,激動地緊攥佛珠,「你……你怎麼從南京回來了?竟連個信兒都不捎!何時到的府?可有人去城門那接你?」

    謝凌平靜垂目。

    「孫兒是昨兒子夜到的。」

    榻邊正指揮小丫鬟擺食案的楊嬤嬤,此刻早把銀箸往碟子裡一擱,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幾步湊到門口揚聲吩咐:「快!再去小廚房取副新的象牙箸和霽藍釉碗來。」

    她回頭又笑著進了主屋。

    「老太太,您瞧瞧,大公子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定是記掛著您,才急著趕路呢。」

    謝老太太臉上的笑意還沒漾開,眉頭已緊緊蹙起,方才的激動褪去,只剩下滿眼憂色,「你在江南奉旨丈量土地,正是要緊時候,怎麼說回就回了?這般擅離職守,若是驚動了陛下,怪罪下來可如何是好?」

    她話太急,以至於咳嗽起來,楊嬤嬤幫她順氣。

    謝凌眸光溫和下去,「孫兒並非擅離職守。江南的帳冊已核完七成,餘下的交與副手便可,向大人給孫兒批了事假。此次回京,二來也是將丈量土地的成果呈遞戶部。」

    「祖母病重,孫兒這幾月卻不能在祖母身邊敬孝,不能在您跟前晨昏定省,反倒讓您牽腸掛肚,孫兒於心有愧。」

    謝老太太望著榻下的端正身影,心疼不已。

    「有瑤兒細心照料,我這身子骨哪還有大礙?快,地上涼,仔細著了寒,快扶大公子起來。」

    謝凌起了身。

    見到老夫人提起許清瑤來,謝凌不著痕跡地擰了下眉。

    楊嬤嬤這時已捧著新取的碗筷回來,「大公子心裡最記掛著老夫人。瞧大公子這一路風塵,定是沒好生歇著,公子快過來用些粥,小廚房燉了燕窩蓮子,正好給少爺補補。」

    於是祖孫二人便開始用膳。

    謝老太太實在念著孫兒,用完膳後,便拉著謝凌說了許多的話。

    除了說這幾月來府里的家事,又問起他在南京那邊的生活狀況。但老夫人說得更多的卻是許家小姐許清瑤有多麼多麼的好。

    而聽這些,謝凌耳朵都快要生繭子了。

    他擰了眉,心裡冒出點兒煩躁的不耐煩,旋即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鋒,將老太太的話頭引向了別處。

    謝老太太嘆了口氣,「你離家後,你的弟弟妹妹們都掛念著你,你回來的這幾日,抽空去指導下書兒的文章。」

    「他們可都見著你了?」

    謝凌搖頭。

    服侍老太太喝藥的空暇,謝凌忽然便想起了清晨他站在假山上朝迴廊看見的一幕。

    他在南京時時刻刻都掛念著她。

    可她卻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過得好。

    見她和丫鬟笑語歡聲地說話,謝凌遠遠地看著。

    她無論在何時何地,都能美得如同一幅精工美人畫。

    很奇怪,明明積累了兩月的怒火,明明夢裡回回都想攥住她遞來熱茶的那隻手,可待見到她那在遊廊上的側臉後,謝凌卻意外的平靜。

    那是一種近鄉情怯的心情。

    她既然沒發現他,謝凌也沒上前打擾,而是忍著怒火站在古木下,目光牢牢地鎖住她不動。

    待察覺到他的目光,她的身影不動了,而是輕輕掀起卷睫,回過眸,遠遠地望著這邊。

    在她看過來的那瞬間,謝凌的身影退了一步,隱在了假山之後。

    片刻後,他又站在了古木下。

    卻見春綠取了一嫩綠披帛罩在了她的身上,扶著她繞去了別的遊廊,去了那石徑處。

    直到那身影消失到了再也看不見的角落後。

    謝凌收回了目光,轉身離去。

    ……

    謝宜溫剛用完蓮子羹,得知男人回來了之後,心裡吃了一驚。

    堂兄不是在江南忙著推行國策麼?大大小小的事情哪裡不需要他過目處理?眼下這才四月初,怎麼竟會突然回京?

    謝宜溫心裡閃過了許多個猜想。

    到最後,她卻漸漸定下了心。

    說實話,她並不能明白,大堂兄究竟是如何對表妹生出感情來的。

    大堂兄一年裡,和表妹說過的話,用十根手指頭都能算得清楚。

    謝宜溫知道有這麼一天,但沒想到堂兄回京這一日竟會這麼早到來。

    但很快,她卻又鎮定了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

    另一方面,她又擔心謝凌和表妹見了面會不會發生什麼事。

    待一打聽,才知道阮凝玉早早地便出了府,竟就這麼和男人錯開了,謝宜溫愣了一下,坐在椅子上沉沉不語。

    ……

    謝凌回到謝府後,先處理了下庭蘭居的事情,便換了身官袍,進宮匯報土地丈量的進程去了。

    這一入宮,便是半天。

    而阮凝玉和萬意安她們出去了一天,到傍晚天快黑的時候才坐馬車回府。

    從馬車上下來,待進了謝府後,阮凝玉便覺得今日府里的氛圍有些不對勁,空氣里似乎漫延著難以言說的熱鬧味道,府里有些平時不亮的燈都亮了起來。

    但阮凝玉也沒察覺出什麼,夜裡轉涼,阮凝玉身上多披了件披風,便往自己的海棠院走去。

    可到了海棠院門口,往裡頭一看,卻發現海棠院燈火通明,幾乎把能開的燈都點了起來。

    阮凝玉蹙了眉,她還在想著,今日是不是有什麼節日,而她忘記了。

    阮凝玉還是當尋常的一天,往裡頭走去。

    但待來了院子,卻見她的兩個婢女皆戰戰兢兢地低著頭守在門外,如見了貓的老鼠似的。

    阮凝玉從來沒見過她們兩個這樣。

    再往燭火通明的屋內一看,卻見她最愛坐的那隻梨花木圈椅上,早已靜靜地坐了一個男人。

    著月白錦袍,腰間只配了一塊墨玉,再無其他的配飾,尤其是捧著書的那隻手,更是白皙無暇。

    阮凝玉已經忘記有多久沒見到謝凌了。

    如今見到她,他還在自己的屋裡,阮凝玉就如被雷劈了一樣,愣在了原地,她遲疑著,不知該不該進屋。

    抱玉這時上前,低低地道:「小姐,大公子在屋裡等了你快有兩個時辰了……」

    「您快些進去吧。」

    阮凝玉更覺不對。

    猶豫遲疑著,最後還是上前邁了幾步,走到了門檻那。

    謝凌見到她,便放下了手中的書,原來肅然到幾乎刻板的眉眼柔和了下去,瞳孔仿佛有晴光蕩漾,對著她竟露出了冷月清輝般的淺笑來,「表妹,你回來了。」

    他握著書卷的手,長指修長如玉,輕輕拂過身側的座椅,帶起一縷極淡的墨香。

    「過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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