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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8章 謝凌誤會了

    阮凝玉沒想到謝凌竟真的同意,把那支被她折斷的石榴瑪瑙簪給許清瑤送去。

    以許清瑤那等敏感到骨子裡的性子,再加上一身孤高自許的傲氣,此刻想來,大約是滿腔痴心都碎成了一地。

    前世許清瑤總喜歡把謝大人對她的好四處炫耀,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知道,她才是這世間最幸福尊貴的女子,就連自己這個皇后,都要被她拉踩。

    可前世的謝凌,對許清瑤是真的好。

    可這一世,許清瑤怕是再沒這樣的好福氣了。

    隔日,書瑤又過來了海棠院一趟,她帶來了許多張畫紙。

    「表姑娘快瞧瞧這個。」

    書瑤將畫紙在案上輕輕鋪開,「這是大公子想著要補償小姐,昨日特意吩咐琳琅齋趕製的首飾草稿。您看這紋樣,全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份來。每套都依著秋冬春夏的時令花卉做了文章,春日桃花含露,夏日芙蕖映水,秋日金菊傲霜,冬日寒梅凌雪,各有各的講究。」

    阮凝玉拿過來看了一眼,目光加深。

    書瑤小心翼翼地看她,「表姑娘覺得怎麼樣?」

    大公子出門前特地叮囑,定要讓表姑娘滿意。

    阮凝玉又想到,前世的時候,據說有人瞧見謝大人在街上親自給夫人挑珠花,眉眼彎彎的模樣,是從前謝凌對著她這個表妹從未有過的。

    她定定地看著畫稿。

    她在想,究竟是派人重金打造的昂貴首飾值錢,還是謝大人親自踏足市井給夫人挑珠花更用心?至少後者是讓這個居於廟堂上的聖人去沾染世俗煙火,阮凝玉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顯然後者更用心些。

    單是這份願意放下身段的遷就,便遠非金銀能衡量的。

    阮凝玉自認為不是個沉溺情愛的女人,也不想為著這事同許清瑤一樣對謝凌醋意翻湧。

    而她這一輩子,更不想去依附任何男人。

    以至於,阮凝玉看著這些畫稿,興趣漸漸變淡了下去,心裡卻漫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眼見阮凝玉不太感興趣,似還在因為許清瑤的事而感到膈應。

    書瑤見了,不由有些急了。

    那許姑娘怎麼能和表姑娘相比?

    先前那是謝老太太逼著,大公子顧及著老太太的身子,才不得不虛與委蛇應付幾句。平時許姑娘連大公子三尺之內的地方都挨不著。

    男人對女人上心不上心,真金白銀,那才是最實在的。

    大公子花在表姑娘身上的銀子,說出來能嚇旁人一跳,恨不得把家底都搬來討她歡心。

    孰輕孰重,表姑娘心裡還不清楚麼?

    阮凝玉靜了片刻後,便道:「你回去告訴表哥,這些補償我用不著,往後也不必再費心送東西來了。」

    她想起這兩日,謝凌果然沒再踏足海棠院,聽說他也乖乖遵著醫囑按時吃藥,想來是斷不會再拿湯藥當由頭,尋著法子來擾她了。

    如此正好。

    希望他是真的想通了。

    「他待我素來是好的,這些日子我受他照拂,收下的東西早已夠多了。再這樣下去,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話里沒有半分矯情,卻字字透著疏離。

    表姑娘這是要跟大公子撇清關係麼?

    書瑤卻是萬萬不敢這樣回去回稟的,若是被大公子聽了,定是要亂想了。書瑤心裡自有分寸。

    她也不知道主子和表姑娘究竟是怎麼了。

    這些天,一個比一個怪。

    要說生疏,是真算不上。有時遠遠瞧著,那股子親近勁兒比從前濃了不少,可真要走近了細看,那點親近又倏地散了。

    身體的接觸,似乎會帶來親密的短暫假象。

    可終究是像雲霧一般,溜走在指間。

    ……

    謝宜溫被謝凌叫去禁足的事,一時傳遍了謝府。

    誰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都不敢揣測。

    謝凌一回來後,便已經將榮安堂的僕人清洗了一遍,對外說是這些老人仗著伺候過老夫人多年,越發懶怠起來,連伺候老太太都敷衍了事,偏巧被大公子撞破,當場便發了雷霆之怒。

    這樣斬草除根的雷霆萬鈞,害得滿府僕人這幾日連走路都比往日輕了幾分。

    文菁菁知道謝凌回來了之後,格外沉默,男人回來的這幾日,她都沉默地將自己關在閨房裡。

    只是到第三日的時候,她終於出門走動了。

    她眼看著就要成為敬遠侯府二公子的夫人,在府里的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變得截然不同起來。

    從前那些慣會捧高踩低的僕役,如今見了她,個個都堆著滿臉熱絡的笑,奉承話一句接一句地往她耳邊送。

    文菁菁這身份,竟就這麼一日千里,直直躍升到了能與謝宜溫、謝易墨等人平起平坐的地步。

    文菁菁覺得揚眉吐氣,如今她再見到二表姐,再也不用低她一等了。

    只是她近來總撞見謝易墨乘馬車往附近的普濟寺去。那寺廟離得不算遠,二表姐每次一去便是兩個時辰,離開時車簾垂得嚴嚴實實,任誰也瞧不清裡頭的動靜。

    起初她只當是偶然,可次數多了,文菁菁便覺得不對,連帶著周遭的風都添了幾分涼意。

    ……

    今日天未亮透,謝凌便備了馬車往城西去。那位從雲南來京雲遊的神醫,據說一手針灸之術能活死人肉白骨,偏生性情古怪得緊,尋常人別說求診,就連見一面都難如登天。

    可頭一趟登門,連那小院的門都沒進去,只聽得裡頭傳來「不見外客」的聲音。

    他並未氣餒,今日換了身素色長衫,提了禮品再次登門,而他態度謙和,誠意可見。

    謝凌此番前去,不為別的,只為祖母的咳血症,太醫們都束手無策,唯有寄望於這位神醫。

    而許清瑤心思深沉,他打心底里不願再向那人求助。

    這數月來,許清瑤為祖母親侍湯藥的種種付出,謝凌早已按市價折算成診金,差人原封不動地送了回去。

    過後許清瑤雖然有差人給他送來幾封道歉解釋的信,只是那些信,謝凌一封也未曾收下。

    許清瑤不甘心,他與人在酒樓應酬結束時,還會見到許清瑤戴了面紗,立在廊下等著,見到他紅著眼將他堵在門口,說要跟他好好說會話。

    這般糾纏,倒讓他一時無從避開。

    謝凌只得提筆給她父親許伯威寫了一封信。

    許伯威接信後,很快便遣人送來致歉之意,言辭間滿是愧疚,連稱是自己教女無方,竟讓小女叨擾了謝凌清靜。

    謝凌見信思來想去,終究覺得此事需得徹底了斷。他再度提筆,在信中提及,許清瑤年紀已長,讓許伯威早日為她擇一門妥當親事,也好讓她安心度日。

    因許伯威是提攜他的恩師,他終究沒有點許清瑤在謝家的品行。

    許清瑤之後再也沒出現在他的面前,許是死心了。

    謝凌終於覺得輕鬆了。

    謝凌這兩日事情繁重,畢竟他只回來十天,需要安排很多很多事情,每日都要進宮一趟。太后雖然現在被軟禁了,但朝中太后黨對他下手的多的是。

    以至於,他都沒時間去看望阮凝玉。

    這兩日的忙碌,此時上山,呼吸著森林裡頭潮濕清新的空氣,倒是讓他的心情漸漸冷靜了下來。

    好似離開她身邊,便會好很多。

    每當在她身邊看見她疏離的眼神,謝凌都會覺得不舒服到快要窒息。

    或許兩人不見面兩日,對彼此都好一些。

    雖見不到她,但謝凌對她的管教卻半分未松。他喚來書瑤,細細叮囑了一番:白日裡雖暑氣蒸騰,入夜後卻易生涼意,務必提醒她夜裡添衣,莫要貪涼著了寒。

    他又想起一事,又怕許清瑤恐會藉機報復,更是囑咐阮凝玉近來少出門,他怕他有顧及不到之處。又言因為山東雪災一事,京城裡湧來了不少流民,魚龍混雜,更是萬分叮囑,他會擔心。

    書瑤將這些話傳給了表姑娘。

    今日見完神醫後,一布衣小童送謝凌從竹屋裡頭出來。

    門口馬車旁,蒼山上前一步,雙手遞過一封素箋:「主子,是慕容昀的信。」

    「這幾月慕容昀被罰到看守皇家陵墓,他打聽到主子回京的消息便托人遞信,說想求見主子一面,以報答當初的師生之情。」

    謝凌抿唇不語,他在山裡望著天空,山風卷著草木清氣掠過眉梢,眼底的情緒看不真切。

    當初在文廣堂,對於功課來說,他一開始最喜歡的學生是許清瑤和慕容昀,眼中有著欣賞。

    身為人師,誰不偏愛那些肯下苦功、心氣向上的弟子呢?

    而後面怎麼也沒想到,最後功課竟被阮凝玉偷偷趕了上去。

    他怎會不知,太子外祖杜家那些從抄家之禍中僥倖存活的族人,這些時日裡正暗中動作不斷。這事他也是從回京路上探聽到的。

    杜家祖籍山西,近幾個月來,族中倖存者一邊悄悄聯絡昔日舊部,在地方上雖未敢明目張胆地招兵買馬,卻在暗地裡大肆收容難民流民,甚至連些地痞無賴也一併納入麾下。這般行徑,其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若是這事,在皇陵里守墓的慕容昀毫不知情,謝凌是斷斷不相信的。

    明帝到底念及著慕容昀過去對他的孝順,加上慕容昀身體病弱,風一吹就倒,便沒有將他視若威脅。

    謝凌知道,過去抄家以及弒母的仇恨,早已將原本那個孝順溫和的太子給殺死了。明帝沒有趕盡殺絕,反而是給自己留下了隱患。

    他如今是明帝手中最稱手的刀,斬荊棘,清障礙,若能一直合了帝王心意,加官進爵、權傾朝野不過是遲早的事。

    下棋的人都懂,棋盤上最精妙的莫過於兩方制衡,黑白交錯間才能生出變數。他自然不會將慕容昀的異動捅到明帝跟前。

    他總得給自己留第二條路。

    這盤棋,他要的不是速勝,是穩贏。

    下午的時候阮凝玉收到了帖子,姜知鳶叫她出門去。

    原來姜知鳶昨兒獵到了只雪團似的野兔,正關在竹籠里養著,毛茸茸的格外討喜,特意叫她過來瞧瞧。

    信箋末尾還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兔子,倒有幾分憨態。

    阮凝玉一時忘記了謝凌的囑咐,便出門了。

    待她坐著馬車到了江邊,車簾剛掀開一角,放眼望去,哪裡有見到姜知鳶的身影?只見江邊一棵樹下站著個錦袍少年,岸邊只有幾叢新抽芽的蘆葦在風裡搖晃,而他手裡正提著個竹籠。

    下了馬車跟他對視上,阮凝玉愣住。

    「昨日圍獵得了一隻白兔,原想送給朋友,偏他們都嫌麻煩不肯養。我知道你素來心軟,以前我在廟會上見你給受傷的小野貓餵糕乾,便猜你定是喜歡這些小畜生。不如,阿凝,你幫我養了這兔子吧。」

    只見沈景鈺提著的竹籠里,正關著只玉雪兔子。

    他眼裡帶著篤定的笑意,聲音被風吹得輕輕晃晃。

    阮凝玉見了那兔子,手指忍不住攥在一塊……她果真拒絕不了。

    沈景鈺將兔子抱給了她。

    阮凝玉很是喜歡,抱在懷裡低頭看。

    沈景鈺:「日頭正早,江邊風大,不如我們去附近的茗香軒喝會茶吧。喝完了,我送你回去。」

    阮凝玉見那茗香軒是酒樓的一樓,四面無牆,只掛著淺碧色的紗簾,正對著滔滔江水,於是答應。

    眼見沈景鈺走到她身前,先進了酒樓。

    阮凝玉看著他的背影,一時想不出他究竟想做什麼。總覺得他去沙場打完仗回來後,人便變了好多。

    沈景鈺轉身時掀了掀茗香軒的竹簾,側身讓她先行。

    阮凝玉走了進去。

    不一會兒,小二便過來上茶水和糕點。

    阮凝玉和沈景鈺喝了沒一刻鐘的茶,突然間聽見周圍有響動,待春綠望去門口的方向時,頓時嚇得不敢喘氣。

    阮凝玉也轉頭看了過去。

    只見大白天裡,日頭烤得青石路面泛出熱氣,而酒樓門口,卻見那檐下陰影里,竟立著一位月白長衫的男人。

    他一手負在身後,周身那股清貴的氣度,一下便與街上的平民百姓區分開來。

    他正眉眼幽沉地看著他們。

    見到他阮凝玉心裡咯噔了一聲。

    謝玄機,怕是要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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