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014年,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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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樾的交換生生涯過得很忙碌,和國內的聯繫僅限於班級群和宿舍群。孟昀很少在班級群里講話,她的消息只在宿舍群里由何嘉樹提及。

    她跟何嘉樹的關係看上去很穩定。那次吵架醉酒後,舍友們陪了他們一晚,第二天醒來他們就和好了。何嘉樹還請兩邊舍友都吃了飯。陳樾以趕火車為由,沒等孟昀醒來就走了。

    陳樾有時想起,覺得他們畢業了就會在上海結婚,組建幸福家庭。而他決定畢業先回雲南。

    然而在大四的第一個學年,陳樾見到了何嘉樹——他來美國了。

    何嘉樹申請了自費交換,如果一切順利,會在這邊讀研。他學校在隔壁市,離得不遠。頭一個星期,他來陳樾學校找他玩。兩人見了面,還跟以前在國內一樣親。仍是何嘉樹說得多,陳樾聽得多,兩人一慣是這種相處模式。何嘉樹給陳樾講了一路過去一年在年級里宿舍內發生的搞笑事件,卻隻字不提孟昀。陳樾也不問。

    兩人去中國超市買了一堆吃的,陳樾在宿舍給他做飯。何嘉樹這富家公子自然是什麼都不會,坐在一旁看陳樾做飯,等他端上來三菜一湯,他說:「陳樾,你喜不喜歡男的,我把你娶回家算了。」

    陳樾說:「滾。」

    何嘉樹往嘴裡塞牛肉,說:「真的,還是跟兄弟待一起舒服。以後我每個星期來找你。」

    已經聊到這兒了,陳樾終於問:「孟昀呢?」

    何嘉樹說:「在國內啊。」

    「……」陳樾說,「我問你跟她關係。」

    何嘉樹咬著辣椒,語焉不詳:「分了。」

    陳樾一時沒接話,過了好一會兒,問:「和平分手?」

    何嘉樹想了想,說:「應該,和平吧?」

    陳樾察覺不對,追問:「怎麼分的?」

    何嘉樹說:「我給她發了條簡訊。」

    陳樾愣了一下,以孟昀的性格,被一條簡訊分手,怕是會瘋。他幾近啞口,喉嚨很澀,「什麼時候?」

    「暑假前。」

    陳樾說:「何嘉樹,你這麼做不合適吧。你們談了一年多,感情不是假的,怎麼也要當面談。她又不是你路上隨便認識的一個女的。」

    「她……」何嘉樹吃著西紅柿,含混道,「我當她面分不了。她這個人,我看見就心軟。」

    陳樾無語至極,突然冒出一句:「你別吃了。」

    何嘉樹理虧,掙扎兩下放下筷子,道:「反正她也在電話里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了。不過還好,我們爸媽都管得嚴,住在學校里也沒發展到那一步,不算我占她便宜。」

    陳樾:「這麼說,感情是假的?」

    何嘉樹沒講話。

    「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我是真喜歡她,喜歡得要命。但後來問題越來越多,她真的很沒有安全感……」何嘉樹一口氣道,「我跟她不可能。她媽是個控制狂,我媽也是個控制狂,然後她還要控制我。我媽讓我出國深造,她你也知道,心思不在學業上,總要搞什麼音樂,那是正經事情嗎?我爸媽不可能接受的。再說了,她自己跟她媽還一堆不服,真要往以後發展,我家裡絕對不會同意。」

    陳樾盯著他看了半天,盯得何嘉樹心裡發毛:「陳樾,你想罵我就罵吧。」

    「沒什麼好罵的。」陳樾說,「我就是沒想到,你會是這樣。」

    何嘉樹委屈道:「我也不想好不好,快畢業了,總是為未來的不同規劃吵架,人是會累的好嗎?」

    陳樾說:「我知道。我就是有點奇怪,她心思不在學業上,她脾氣不好,你是今天才知道?我以為你認識她的時候追她的時候就知道了。」

    何嘉樹被他懟得啞口無言,點著頭,指了指自己胸口:「我是渣男,行了吧。你多罵我幾句,真的,你多罵幾句,罵得狠一點,我心裡還舒服點兒。把她沒罵我的話全都罵乾淨了。」

    陳樾卻閉了嘴,不講話了。他已無話可說,只是有些惘然:「我以為你會一直對她好,拿她當寶貝一樣。」

    那晚陳樾登陸了qq空間。

    他以往很少去踩孟昀的空間。按理說同學之間時不時看下更新也沒什麼。但心虛的人對自己總格外嚴苛。但現在孟昀的空間清空了,相冊日誌和狀態都刪得乾乾淨淨,他坐在電腦前,心跟那頁面一樣空白。

    後來陳樾跟楊謙聊天過程中,想方設法故作無意地引導他提及班上三個女生。講到孟昀時,陳樾問了句她情況怎麼樣,聽說跟何嘉樹分手了。

    楊謙說:「不怎麼樣啊,看著跟以前沒什麼不同。挺正常的。」

    陳樾問不出多的東西,也就不再提了。

    2014年春,陳樾完成交換回了國。

    重回校園,物是人非。大四下學期,他們除了一兩門補學分的公選課,再無課程。同學們忙著寫論文、找工作、投簡歷、考公,都是一副各奔東西的樣子。別說班級同學聚不到一起,宿舍裏白天都見不著人。沒有了共同的課程,陳樾再也沒在課堂上碰見過孟昀。

    不過他跟姜岩的畢業論文分配給同一個老師指導,他有次聽姜岩提起,說孟昀進了家大型娛樂公司做幕後,給音樂製作人當助理。

    陳樾想,也好,她本來就喜歡搞這些。

    但姜岩又說,孟昀媽媽極其生氣,說孟昀不務正業,要跟她斷絕關係。且孟昀媽媽很喜歡何嘉樹,認為兩人分手全是孟昀的錯。陳樾無言,想起了孟昀寫的那首歌。

    姜岩還說,何嘉樹做事不體面,居然一條簡訊分手。那天孟昀跟瘋了一樣沖手機哭嚎:「你什麼意思?你當我是什麼,你是個人就當我面說!!」

    姜岩只是簡單說了幾句,但陳樾想像得到。她一直都是個倔強到自傷的人。

    他很想見她,真的很想見她,哪怕就一面。看看她現在好不好。可她一直沒再出現。直到有次他去校外見一個師兄,回來時很晚了。

    那是三月中旬,上海的冬天還沒走,夜裡很冷。他下了公交,快步走向學校小東門,無意一抬頭,他毫無準備就看見了孟昀。

    冬末春初,天氣寒涼,她穿得很少,長靴短裙,裹一件薄外套,立在冷風中抽菸。路燈照在她肩膀上,和樹蔭一道將她的身體切成了明暗兩截。

    那是陳樾回國後第一次見到她。時隔一年零九個月。

    她似乎沒什麼變化,卻又明顯有什麼不一樣了。陳樾向她走過去的時候,孟昀朝這頭張望,眼睛一定,定在了他身上,露出些許驚訝。

    陳樾主動沖她笑了一下。

    孟昀亦極淡地笑了笑,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陳樾說:「一個多月了,沒碰見過你。」

    孟昀手垂在身側,輕輕轉了下煙,說:「哦。我最近很忙。」

    陳樾點了下頭,他的手插在兜里,攥成拳,眼睛挪去路邊的花壇,又挪到她臉上,說:「姜岩說你現在作詞作曲了。」

    孟昀一愣,彎了彎唇:「聽她瞎說,哪有那麼簡單,實習打雜呢。」

    陳樾說:「是喜歡做的事嗎?」

    孟昀點了下頭:「嗯。」

    陳樾說:「那就好,我覺得你會成功。」

    孟昀眼睛失焦了一下,說:「誰知道呢?」

    兩人對視著,無話。風又吹來了,冰冰涼。

    陳樾低頭,把脖子上纏著的灰色圍巾解下來遞給她:「你衣服穿太少了。」

    孟昀愣了愣,說:「不用,車……馬上就到了。」

    陳樾不收手,輕聲說:「拿著吧,別感冒了。」

    孟昀盯著他手中的圍巾看了幾秒,把煙丟進垃圾桶,接過圍巾纏在脖子上,笑了,是很單純快樂的笑容,哪怕那開心只有短短一瞬。她說:「好厚啊~」

    陳樾亦笑了笑,站在原地看著她夜色中有些蒼白的臉。明明化了濃妝,卻很單薄的感覺。可他不能再多看了,也沒有多留的理由,於是緩緩招了招手,說:「我先走了。」

    孟昀點頭。

    他又多說了兩個字:「再見。」

    「再見。」

    陳樾走向校門,半路回頭望。一輛黑色的車停在路邊,孟昀拉開車門上了副駕駛。車載著她遠去,只剩紅色尾燈漂浮在霓虹里。

    在那之後直至畢業,陳樾再沒見過孟昀。她甚至沒來參加畢業典禮,也沒來拍畢業照,說是公司派去國外短期進修了。陳樾站在學校大禮堂門口的台階上跟同學們一起拍畢業照時,坐在畢業晚宴的圓桌前望見宴會廳觥籌交錯時,覺得自己的大學生活不該以這種方式畫上句號——畫面里沒有她。

    七月畢業季,喧鬧過後一切回歸平寂。

    楊謙問,誰最後一個離校。孟昀的畢業證書學位證書還在他手上。

    陳樾想也不想,說:「我。」

    宿舍很快清空,只剩下陳樾這一角,桌子清理得差不多了,孟昀的證書端正擺在桌上。陳樾打開看,孟昀的證件照貼在上頭,藍底的背景牆,白襯衣的女孩微笑看著他,很美好。

    陳樾拿手機拍下她的證件照,調整幾次光線,留下了最滿意的一張。

    那天陳樾給孟昀打電話,讓她來拿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

    孟昀在電話那頭說:「我這幾天沒空回學校,要不你放我宿舍吧。」

    陳樾說:「宿舍都沒人了,弄丟了怎麼辦?」

    孟昀沒做聲。

    陳樾說:「你忙的話,抽時間經過就行。我在小東門路邊等你。」

    孟昀說:「那樣太麻煩你了。」

    陳樾說:「不麻煩。」

    孟昀默了一會兒,說:「謝謝你。」

    約好了晚上九點。

    陳樾提前十分鐘等在路邊,他用牛皮紙袋把她的兩份證書裝好,站在一棵梧桐樹下。一輛車打了轉向燈朝他減速而來,他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

    后座的黑色玻璃窗落下來,孟昀抬頭望他,說:「等久了嗎?」

    陳樾說沒有,把袋子遞給她。

    孟昀接過去,並沒有拆開看,對他說了句:「謝謝。」

    陳樾搖了下頭,想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他只是靜靜看著她,像要把她記清楚似的。

    可孟昀忽然打開車門,往裡面挪了個位置。

    陳樾坐上車去。

    司機坐在駕駛位上無動於衷。車內只有轉向燈滴滴打動的聲音。

    孟昀一直沒講話。陳樾扭頭看她,她眼神虛幻,側臉相當寂寞。

    陳樾猜想,她讓他上車是不是想問他什麼,或者想和他說什麼。可能關於何嘉樹。可她不問,也不說。

    最終,她說:「陳樾,祝你有個好前程。」她扭頭,沖他彎唇。

    陳樾的心頓時像被捅了一刀。他腦子一片空白,說:「祝你開心。」

    孟昀不答,眼神魂不守舍的,說:「對不起,你的圍巾我弄丟了。」

    陳樾搖頭:「沒事。」

    她又笑了一下,有些勉強。

    陳樾聽見腦子裡有一個聲音在說,你喜歡她。

    你喜歡她!

    他張不了口。

    說啊,不該這樣畫上句號的。

    一股猛烈的窒息感卡在他喉嚨里,死死攫著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推門下的車。車窗升上去,她的臉被他映在玻璃上的倒影吞沒。

    七月的夜,他看著她的車遠去,心痛得劇烈,痛得一行淚無聲滑落下來。

    他忽然害怕,怕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再見到她了。

    他轉身往學校走,走著走著呼吸越來越重,視線越來越模糊,他一次次抬手抹掉臉上源源不斷的淚水。可再怎麼抹都沒用了,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哪裡在疼,但他的的確確疼得一步也走不了了,人一蹲下去就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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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20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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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昀的qq從此成了黑色,那時微信很流行了。陳樾回國後加了很多同學的微信,但沒有孟昀。偶爾男生群里聊天,似乎其他人也沒她的微信。只有她的電話號碼在手機通訊錄里永遠保存,卻永遠不會撥通。

    陳樾讀研期間,隔段時間會搜一下孟昀和她的公司,看看那家公司出了什麼新歌或者新歌手。

    他第一次搜到孟昀的消息是在15年夏天,一個小歌手有張單曲是孟昀作詞作曲的。那小歌手本就沒什麼名氣,單曲也就更沒落了。

    陳樾聽了那首歌,實話實說,是首傷痛情歌,中規中矩並不驚艷,完全不如她大學時代寫的那些風格詭異又多變的歌曲。但陳樾把那首歌添進歌單,還寫了點評。那時,他在聽歌軟體上的網名是一串系統自動分配的字符。

    那年冬天,陳樾再次搜到孟昀的消息,她在某視頻網站上開了帳號,只有一個音樂視頻,沒有露臉,她抱著吉他彈唱自創的歌曲。孟昀的聲音是好聽的,適合吉他清唱。但視頻播放量是兩位數,沒人留言關注她。

    找到她的時候,陳樾遠在川西,跟導師在山林野外勘查。晚上他塞著耳機,聽她的音樂視頻,還註冊了帳號,起名「陽光照在核桃樹上」。選擇性別時,他思考之後選了粉色。

    他給她的第一條留言很謹慎,簡短地打了兩個字:「好聽。」他原本想加一句「我很喜歡」,但隔著網絡,竟也來回編輯了幾下,終於——「好聽。喜歡。」

    他看見留言出現在她空白的評論區里,想給她鼓勵,就多寫了一條:「期待新作品。」留完言,他去做了些任務,攢了硬幣全部投給了她。

    第二天手機冒出一條提示,陳樾點開app,是系統消息。孟昀並沒有回覆他的評論。

    一個星期後,app又提醒他,關注的博主有更新了。

    照例是吉他彈唱。

    陳樾很認真地聽完,很認真地給她寫評價,誇獎和建議都寫了。他說:「這首歌像海浪刮過沙灘的感覺。旋律好聽,但差點兒起伏……」

    孟昀依然沒有回覆。

    陳樾不在意,繼續做日常任務,攢硬幣。

    她十天半月會出一個視頻,起初寫的歌皆是帶著淡淡的愁緒,唱愛情,唱夢想,唱生活,每首都不長,有的甚至沒有主歌,或者沒有副歌,更像是一些創作練習的碎片。

    她漸漸有了關注者,但不多。陳樾有時會從她的歌里推測她的狀態。

    有次她歌里出現一句歌詞:「沒有開車,卻走進了隧道。前方後方都有光,但黑暗在身旁。」

    陳樾聽了,跟她寫留言:「希望你開心。你的才華會被更多人發現。我很喜歡這首歌,比你之前的幾首好。」

    孟昀依然沒有回覆。

    她粉絲已有幾千,留言數也近百條。陳樾不知她是否看得見他的評論,但沒關係,支持她鼓勵她喜歡她的人很多,足夠給她安慰。

    可不是所有評論都好,有的人會說:「不好聽。」

    孟昀不搭理。

    有的人會找茬,說:「露個臉看看嘛,露個臉哥哥給你投硬幣。」

    孟昀就會回:「投你媽。」

    她會直接在評論區罵人,還會編了歌曲唱出來罵人,但因為這樣反而漲了一波粉絲。

    陳樾不管這些,照例做任務,攢硬幣了全投給她。他坐在圖書館,戴著耳機回頭看窗外,夏天的梧桐遮天蔽日,光芒點點。

    夏天一過,秋天就來了。

    新學期開學前三天,陳樾結束了甘肅的支教,坐火車回學校。路上手機app有了提示。他以為孟昀又發新視頻了,戴了耳機躺在臥鋪上點開,卻見到一條私信消息,是孟昀發過來的。

    陳樾一下坐起身,點開對話框。

    孟昀:「那個,朋友,我給林奕揚寫了首專輯主打歌,希望你去聽一下。(微笑)」

    陳樾看著那個表情,仿佛看到了她的笑臉。他很確定她是開心的。且沒想到她記住了他的id。

    他打開音樂軟體,還沒搜索,熱搜框裡就出現林奕揚的《張狂》。他點開來聽,開頭一段重金屬音樂,熟悉的感覺回來了。那首歌和它的歌名一樣,節奏快,音律強,搖滾風格極富衝擊力,尤其高潮部分,男聲嘶喊:「別當過來人教我東南西北你的方向,我自揚帆起航,前路跌跌撞撞,我要我張狂。」

    林奕揚是個好歌手,聲音表現力極強,能低至山谷,能衝上天際,一首歌唱得盪氣迴腸。

    陳樾覺得很震撼,點開評論區想寫評論時發現早已上萬條。林奕揚雖然是去年才出頭的新歌手,但因長相優越,粉絲很多。熱評全是各種角度的誇讚,夸歌手如何演繹完美。

    陳樾寫了一條:「詞曲人厲害。」淹沒在評論中。

    他回到視頻平台那邊,給了她一段很長很認真的反饋,詳細寫了他聽這首歌每個部分時心裡的直觀感受,一大段文字發過去,加一條:「真的很好聽。這次沒有任何意見。希望你繼續加油。」

    陳樾那天回到學校,去食堂的路上聽到廣播站播放著《張狂》,在校園裡格外有氣氛。

    陳樾心情不錯,吃飯的時候玩手機,沒想孟昀居然又給他回消息了,而且是即時消息。

    「哇,你聽得這麼認真,謝謝。」

    陳樾回覆:「因為很好。」

    那邊沒動靜,陳樾心想她或許只是回應一下,可又來了一條信息:「我一直覺得你的網名很有畫面感。陽光照在核桃樹上。好像風在吹,樹蔭在晃動一樣。」

    她說:「我們認識有一年了吧。」

    陳樾捧著手機,不知該回復什麼。

    他想多跟她說幾句話,於是說:「隨便取的名字。你的作品,我會一直關注,加油。」

    她說:「謝謝,希望你一切都好。」

    陳樾說:「你也是,希望你每天開心。」

    她沒有回覆了。

    在那之後她沒再找他私聊。粉絲十幾萬,但更新漸慢了,一個多月才出個新視頻。陳樾想,她的工作似乎走上正軌,她應該找到了創作狀態,也找到了機會。這樣挺好。

    她開始出新歌了,大部分是小歌手,再後來她又給林奕揚寫了好幾首歌,反響都不錯。那首《天使》也出現在了林奕揚的專輯裡。

    他還是去給她投硬幣,儘管這件事沒什麼太大的意義。

    2017年初,林奕揚開了演唱會。

    陳樾搶了張看台票,雖然那錢來自獎學金,但他還是有種負疚感,仿佛愧對資助他讀書的那對夫婦,仿佛不該去做這種奢侈而無意義的事情。

    但是……就放任一次吧。

    他的位置在舞台側面。去現場的大部分是結伴的年輕女孩或情侶,他恐怕是這幾萬個人里唯一一個獨自前來的男性,也是唯一一個為了詞曲人而來的「粉絲」。

    陳樾檢票進場時,想起孟昀跟他說如果她的歌開演唱會了,會請他坐在第一排。她沒有請他。但他並不介意。他一點也不會生她的氣。

    陳樾的位置在看台靠近舞台那一側,只能望見一小截舞台,無所謂,他只是來聽那幾首歌。

    主角登場,全場沸騰。燈牌閃爍中,陳樾無意間一望,忽然看見了孟昀。

    她坐在第一排vip正中間的位置,她身旁的女孩們都很激動,但她要淡定許多,只是抱著手望著舞台。看得出來,她十分開心。唱到嗨歌時,她跟著所有人一起站起來又跳又叫。她蹦蹦跳跳,快樂得像個三歲的小孩。

    那場演唱會於陳樾來說是一場混亂的體驗。狂歡的人聲和寂靜的自己仿佛旋轉成一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如星般的燈光里,只有她是最燦爛的。

    演唱會結束,觀眾散場。孟昀起身離開,陳樾衝下看台朝她跑去,那一刻他只想跑向她,哪怕打聲招呼,說好巧在這裡碰見。可密集退散的人潮擋住去路,她的背影消失在舞台內側再也不見了。

    陳樾走出梅賽德斯中心,夜裡的風很涼。

    他繞行到半路,前方有粉絲群圍著一輛車,似乎是林奕揚在車裡。經紀人說他要回去休息了,粉絲也都很乖,說著辛苦了早點休息再見之類的話。

    車開動的一瞬,車後方兩三輛工作人員的車也同時啟動。

    陳樾再次看見了孟昀。她和另外一個女生坐在第二輛車后座,車窗開到半路,從陳樾面前駛過。陳樾只看到她半張臉,來不及看清,車尾燈駛入主幹道揚長而去。

    那之後的生活好像就沒有什麼變化了。陳樾研究生畢業後進入中x集團,很快被外派到雲南。他跟孟昀的聯繫僅限於「陽光照在核桃樹上」。

    直到三個月前,他給她發了一條私信:

    「你好像狀態不好。在網上看到音樂教師的志願者項目,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雲南的風景很好,希望能治癒你。」</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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