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綉坊

    汝寧府新任知府上任的第一天晚上,就得大半夜穿上官服,坐在衙門裡審案。М這件案情比較簡單,人證物證什麼也都具全,但是……

    泰康藥行的掌柜跟夥計一口咬定,殷清瑤他們父女偷了他們家的人參。

    到衙門的時候,殷清瑤抬頭看見梁懷玉也坐在大堂上,還衝著她笑了笑。

    這段時間,汝寧府的事情忙得他焦頭爛額。這件案子原本可以等到明天白天再審,但是牽扯到殷清瑤,於是他就親自去喊了新任知府池園起來處理,畢竟有知府在,他這個巡撫就不能越俎代庖了。

    看著池園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他又有點幸災樂禍,憑什麼讓他睡好覺?得讓他體會體會這個位置有多辛苦!

    池園整理好官帽坐到堂上,先對著梁懷玉拱了拱手,然後坐下,一拍驚堂木,問道:「堂下何人?所為何事?速速報上來!」

    第一次上堂的殷清瑤好奇地四下看看,還沒來得及開口,泰康藥行的掌柜就迅速把來龍去脈又說了一遍,讓他們從被告變成原告。

    殷老五急道:「大人,您別聽他們胡說,那人參明明是我們從山裡采的,我們去他們店裡就是想問問他們多少錢能收,價格沒談成,我們就沒賣。」

    泰康藥行的掌柜看殷老五老實,立刻咄咄逼人地問道:「你們有什麼證據?那明明就是我們店裡的鎮店之寶,百年的人參!你一個莊稼漢,認識人參長什麼樣子嗎?」

    殷老五氣得滿面通紅,殷清瑤拉了拉他的手,冷靜地反問道:「那掌柜的有什麼證據證明人參是你的?」

    原來笑眯眯的老掌柜這會兒變了臉,說道:「我們店裡的東西還用證明?一棵巴掌大小的人參,根須齊全,沒有一個斷根!百年人參好找,但是根須這麼齊整的可不好找!一般人根本不知道怎麼采才能把根須完整的采出來。」

    殷清瑤勾著嘴唇笑了笑,繼續問道:「那掌柜的可從我們父女身上搜出來了?你們一個小小的藥行,難道是衙門的大人,能隨隨便便地檢查我們的包袱嗎?」

    「還有啊,你既然光明正大,大可以報官,讓官府來搜查我們,為什麼讓你們家的夥計穿了一身夜行衣,大半夜的給我們吹迷煙,還拿著兇器到我們房間裡呢?你是何居心?」

    老掌柜眼睛眯起來,避重就輕地說道:「我這不是為你們父女的名聲著想嗎?要是進了縣衙,就算最後是誤會一場,對你們父女的名聲也不好!」

    殷清瑤哼了一聲,笑道:「我們真是謝謝您了!」

    「既然你們承認拿了我們的人參,不如就當著大人的面歸還給我們,小老兒在大人面前替你們求求情,讓你們少受些懲罰。」

    殷清瑤瞪大眼睛,無辜道:「我們什麼時候承認偷了你們的人參了?」

    泰康藥行的掌柜到底是一隻老狐狸,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你爹剛才都說了,你們有人參……」

    殷清瑤挑眉看著他,嘲諷道:「我說我們有參,那就是你家的,你問問咱們大堂上坐著的大人家裡有沒有人參,說不準也是你家的!」

    她心裡慶幸自己當時沒把人參拿出來讓他們看,新上任的池大人暗中觀察著梁懷玉的表情,見他看堂下兩家吵架看得津津有味,所以也沒有開口阻止。

    「你!」泰康藥行的老掌柜惱羞成怒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殷清瑤盯著他的手掌,問道:「你說你們家人參巴掌大小,是你的巴掌大小,還是你們傢伙計的巴掌大小,巴掌大小也有差距,到底是多大?」

    老掌柜的手再小也是一個成年人的手,夥計就更不用說了,一個巴掌比殷清瑤的臉都大。

    老掌柜心中一咯噔,心虛道:「你什麼意思?百年人參就算沒有我的手掌大,也差不多了……」

    殷清瑤冷笑一聲繼續問道:「那你們家的人參有幾條主根,主根有多粗多長?大概多高?」

    老掌柜擦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答不上來。

    殷清瑤朝著上首的知府大人拱了拱手,說道:「我的人參跟我的手一樣長,主根跟我的小手指一樣粗,根須從上到下,長度到我胸口。」

    又對著梁懷玉說道:「梁大人,今天我給您的那棵參,您能拿出來讓他們看一眼嗎?」

    梁懷玉都沒動彈,許三把人參拿出來,當堂讓大家看清楚,殷清瑤伸出手,人參的主體正好跟她的手掌一般大小。

    都不用對比,泰康藥行的老掌柜一臉灰敗地癱坐在地上。殷清瑤乘勝追擊地說道:「當時在你們店裡,你們一個勁兒地讓我把人參拿出來給你們看,我說我的參在家裡,從你們店裡出來,你們就派了一個小乞丐跟著我,這件事情我跟梁大人提起過。」

    「梁大人當時就說要把他抓起來,我想著您不一定能看上我們手裡的東西,也不確定那個小乞丐是不是你們的人,所以沒有麻煩梁大人。沒想到你們今天晚上,竟然想出這麼下賤的招式!」

    她轉身對著上首的知府說道,「知府大人公正嚴明,請您給小民主持公道!」

    池園看向梁懷玉,梁懷玉打了個哈欠說道:「是有這麼一回事兒,好好查查這個泰康藥行,看看他們還有沒有犯別的事兒,處事這麼熟練,肯定不是第一次,把以前的卷宗也調出來看看!」

    池園只能恭敬應是,府衙的經歷把案判文書寫好,殷清瑤三人簽了字,按了手印兒,吏目直接就把泰康藥行的掌柜跟夥計關到大牢里去了。

    一通折騰下來天都快亮了。

    殷老五從府衙出來,抹了把額頭上不存在的汗,現在都八月底了,他那是嚇的,老實巴交的莊稼漢最怕的還是官府。

    「也不指望睡了,咱們回去先歇會兒,找個地方吃了飯就去我二舅家吧。」

    上次她二舅跟她說了家在哪兒,她只知道大概的位置,具體還得到地方再打聽。躺在床上閉了會兒眼,等天大亮,客棧的掌柜免了他們一半的房錢,還管了他們一頓早飯,正好省了吃早飯的錢了。

    殷老五背上核桃,提上酒罈子,殷清瑤把繡樣收好,背上包袱,三人往三門巷去,巷子裡也有開門做生意的,不過都是小本生意,店面也都比較簡單。

    穿過三門巷,到最裡面倒數第二個岔路往裡拐,走了一段兒,殷清瑤看見街邊有個帶孩子的婦人,便上前打聽。

    「大娘,在陳記酒樓當帳房的李帆家是哪戶?」

    大娘打量他們一眼,指著旁邊一扇大門說道:「這就是他家,你們是他家親戚?」

    殷清瑤應了一聲,甜笑道:「謝謝大娘,李帆是我舅舅,我跟我爹來府城辦事兒,鄉下人也沒什麼值錢東西,給我舅舅帶點核桃,大娘,您抓一把!」

    殷老五從麻包里抓出來兩把給她。

    「我不要我不要!」大娘抱著孩子不好拿,殷老五直接塞到她放在地上的菜籃子裡,「哎呀,你們太客氣了!鄉里鄉親的,我就是指個路,他家人挺好的……」

    殷老五上前去敲門,李帆剛吃完早飯,開門看見是他,先是一驚,然後喜道:「老五來了啊!他娘,快點快點,老五跟清瑤進城來了,快泡茶!」

    殷老五提著大半麻包核桃,並一壇葡萄酒進來,李帆推辭道,「你說你們,大老遠來一趟帶什麼東西!」

    「二舅!」

    殷清瑤從殷老五身後鑽出來,沖他喊了一聲。李帆一邊將他們往院子裡讓,一邊說道:「哎,清瑤,上次回來我還跟你舅娘說呢,多少年不見,我都不敢認了!這都又過去一個月了,你看起來怎麼瘦了……」

    「浩南、馨嵐,快帶著弟弟妹妹出來見客人!」

    他們住的地方院子不大,有好幾間屋子,後面還有個小院子,廚房就在一進門處,背對著大門。

    方氏提著熱水從廚房出來,到屋子裡拿了個大肚茶壺,往裡面放上茶葉,悶上一壺茶葉水,又取了白瓷杯給他們倒上。

    「吃飯了嗎?沒吃我去給你們做!」

    「嫂子不用忙活,我們吃過了!」殷老五不好意思地接過茶杯,看著從屋子裡出來的幾個孩子,說道,「浩南小時候我還見過,老二老三老四我還真沒見過,來讓姑父好好看看!」

    殷清瑤打量著她這幾個老表,聽她娘說,大表哥李浩南今年十三,也在學堂念書,穿著一身青衣直身,頭戴方巾,標準的書生打扮。

    此時他上前給他們拱手,喊了聲:「姑父,清瑤表妹,這位……」

    殷清瑤介紹道:「表哥,她叫杜鵑,現在在我們家住。」

    她沒有說得很明白,李浩南很有禮貌地拱拱手,喊道:「杜鵑表妹。」

    杜鵑趕緊起身學著殷清瑤,朝他回了個不怎麼規範的禮。

    李浩南容貌清秀,像她舅舅,身上背著書袋,看樣子是正準備去學堂。殷老五問道:「浩南是要去學堂吧,不用陪著我們,別遲到了!」

    李浩南再次朝著他們拱手,說道:「那我跟弟弟就先走了。」

    李馨嵐站出來朝著三人福了福身,挨個喊了一遍,殷清瑤跟杜鵑也給她回禮。李馨嵐跟殷清瑤同歲,不過生月不一樣,殷清瑤比她大點,見她模樣生得俊俏,不免多看兩眼。

    都是同樣年齡的小姑娘,李馨嵐看見她很親切的說道:「老是聽我爹提起清瑤表姐,現在總算見到了。」

    老三李浩靖才七歲,他也去了學堂,不過才剛啟蒙,有模有樣地給他們見過禮,就跟著李浩南去上學了。

    老四是個丫頭,叫李馨瑤,才三歲,虎頭虎腦的很可愛。奶聲奶氣地喊了聲姑父,高興的殷老五從懷裡拿出一個紅包塞給她。

    李帆跟方氏兩個人都是推辭,讓過來讓過去最後才收下,讓李馨瑤說謝謝姑父,李馨瑤奶聲奶氣的說了一遍之後,更是逗得大家都笑了。

    方氏開口說道:「馨嵐,你帶著表姐跟妹妹去你房間裡玩兒。」

    李馨嵐應了一聲,抱著奶糰子出去,殷清瑤跟杜鵑跟著來到後院,李馨嵐的房間就在後院。

    「表姐,你們平常在家都玩些什麼?」

    李馨嵐把奶糰子放下,伸手拉開門栓,推開門進去。房間不大,但是到處都收拾得整整齊齊,青磚鋪的地面很平坦乾淨。

    殷清瑤大大方方地拉著杜鵑進屋。

    「我們都沒時間玩兒,家裡活很多,前段時間還養了兩匹小馬駒。不過最近正在跟我娘學打絡子。」

    李馨嵐把奶糰子抱上床,小傢伙皮得很,在床上又是蹦又是跳,還會翻跟頭。

    「我也跟著我娘打絡子。」她從床頭拿下來一個小框,裡面放了各種打好的絡子,「這些都是我跟我娘學的,我娘還教我繡花,不過我繡得沒我娘繡得好,我娘繡得能賣錢,我也就繡幾個手帕換幾塊兒糖。」

    殷清瑤跟杜鵑翻看著她打的絡子,驚嘆道:「你打的絡子真好看。」

    她也沒有顯擺的意思,就是想找點話題聊。殷清瑤也是真心稱讚,小姑娘們很快就熟悉起來了。

    李馨嵐跟她說府城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殷清瑤也跟她說鄉下的事情,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

    李帆跟酒樓告了假,買了點滷肉,又打了點兒高粱酒,方氏下廚炒了幾個菜。李帆聽說李柔娘又有了身孕之後,高興得不得了,兩人喝了點酒,李帆按著殷老五的肩膀哽咽道:「我們,我妹妹跟著你不容易,你得對他們好!」

    殷老五也喝得醉醺醺的,應承道:「二哥你放心,我肯定會對柔娘好!」

    方氏帶著她們在後院吃,桌上擺著葡萄酒,她嘗了一口,驚道:「這酒這麼好喝!我們在府城還從來沒見過呢!清瑤,聽你爹說你釀的葡萄酒賣十兩銀子一壇呢,這麼貴的東西,以後就別給我們送了。」

    殷清瑤笑道:「舅娘,您就放心喝吧,我們自己就是費點功夫的事兒,不打緊。」

    方氏見杜鵑拘謹,給她夾了一筷子肉,嘆道:「這孩子也是個命苦的,你多吃點,不就是三兩銀子嗎,都不是事兒!」

    杜鵑眼眶裡含著淚,默默地吃自己碗裡的飯菜。

    吃完飯殷清瑤把圖紙遞給方氏,說道:「舅娘,這是我自己畫的花樣子,聽我娘說您每年光做繡活就能賺不少銀子,您有眼力,您看看我畫得還行嗎?」

    方氏把圖紙打開,看到上面的內容,驚訝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清瑤,這是你畫的?」

    殷清瑤應了一聲,緊張地看著她。

    「你畫得也太好了,你這比例,繡的是屏風吧,在府城,一副好的屏風花樣都得值好幾兩銀子,要是做成刺繡,除去成本,能賺幾十兩銀子!」

    「要是再能繡成雙面繡,一百兩銀子也能賺!」

    殷清瑤沒想到能賺這麼多,問道:「舅娘以前都是自己繡了拿出去賣嗎?」

    「我以前都是從繡樓里接活,他們給現成的花樣,給材料,我就搭上點功夫,繡些衣裳蓋頭什麼的,那些賺得少。主要是花樣貴,像這樣的花樣,繡樓里有專門的繡娘,他們不會外派給我的。」

    「我這幾年帶孩子,趁空閒的時候才能繡幾針,其實我的繡工不比繡樓的繡娘差!我跟你舅舅說想去繡樓當繡娘,但是沒人帶孩子,我哥嫂家也好幾個孩子,他們還得顧及著我嫂子……」

    她嘆了口氣。

    殷清瑤眼睛一轉有了新主意。

    「舅娘,要不咱們合夥開個綉坊?」</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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