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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氣病了

    崔氏的腦子艱難運轉之後,解釋道:「我們走得早,先幫著把棉花帶回去一些,省得晚上你們五叔帶不回去。」

    這個蹩腳的解釋還不如不解釋,不過殷清瑤沒有拆穿她們,而是恍然地笑了笑,道了聲:「原來是這樣啊……多謝兩位伯母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明明什麼都沒說,王氏卻覺得這句話砸在自己胸口的位置特別疼。殷樂安從小就聰明,以前沒跟五房接觸的時候,身邊的人都在說五房的壞話,說他五嬸,說殷清瑤,先入為主,他對五房自然沒什麼好感。

    後來親眼看見殷清瑤是怎麼不怕苦不怕累,從山裡摘野葡萄背回來釀酒,又是怎麼努力讓家裡人改善生活,五房一家人都在努力讓生活變好。

    看見之後就對五房改觀了,現在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上來看,就算殷清瑤設計了他,也是因為這件事情人家實在是沒辦法開口,所以才找到他。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娘很不堪。但是想到先生的教誨,這種感覺又被壓下去了,一路上他都沒再吭聲,王氏的心提了一路。

    崔氏也好不到哪兒去,殷樂勤在路上一直問她問題,問她幹活累不累,讓她不要太累,他們在縣城讀書的時候也能接一些抄書寫信的活計,讓她顧念身體,不要再去干苦活和累活。

    這些話以往聽著很暖心,這會兒只覺得扎心。好不容易到了村口,殷清瑤準備把他們往前送送的時候,被王氏跟崔氏趕緊拒絕了,而且村子裡的路窄,確實不太方便過馬車。

    目送著一行人沒入村口,殷清瑤心情挺好,他們之間還是頭一次相處這麼融洽。馬車裡滿滿兩麻包的棉花,得有小百十斤?

    昨天的沒抓住現行,算起來還是吃虧,不過有來有往,大家都扯平了。

    還是那句話,正大光明的,踏踏實實的,就算是借錢,她也不會小氣,天天算計著怎麼把別人家的錢裝進自己口袋裡,那就別怪她不客氣!

    折騰一趟太陽都落山了,回到家裡,意外發現她六叔七叔,六嬸七嬸都在家裡,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桌子上放著一個沾滿草木灰的舊外套,還有一個鼓囊囊的荷包。

    大家的表情明顯氣憤。

    「這是咋了?」

    事情的起因經過,殷老六已經說了一遍了,殷老七夫妻倆是因為收拾東西,準備搬新家,所以才趕上聽了一嘴。

    「是這樣的,你六叔跟六嬸這兩天不是不在家嗎,今年賣瓜子的錢都在荷包里裝著,原本是放在屋子裡的柜子底下,臨出發前,你六嬸多留了個心眼,把錢用衣服包了塞到炕洞裡。結果回來之後發現柜子上的鎖被人撬了,柜子里翻得亂七八糟,幸好錢沒丟。」

    李柔娘給她解釋了一遍。

    「家裡不是一直都有人嗎?好端端的,家裡進賊了?我爺奶怎麼樣?沒丟啥東西吧?這事兒是誰幹的?還是說錢賴子回來了?」

    正常人想的都是家裡進賊了,然而事實上……

    馬氏抱著孩子沒說話,殷老六臉上紅了紅,含糊道:「錢賴子沒回來,咱家裡天天都有人,沒進賊。」

    「那會是誰?要不要報官?」

    殷老六趕忙阻止道:「不能報官!」

    大家的反應把殷清瑤弄迷惑了。

    「或許三哥是有啥難處吧……」

    「是三伯乾的?」

    老宅里,殷樂安等人一進門就感覺氣氛跟平常不太一樣,院子裡還是和平常一樣,布局跟擺設都跟往常沒有區別,但是……殷老三在院子裡跪著,頭上頂著一盆水,汗水把後脊樑的衣服都染濕了。

    「這是怎麼了?」

    殷樂安抬頭看向上屋,殷巧手在屋子裡面坐著,這段時間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折磨,讓他瘦了也憔悴了。殷樂琪躲在屋子裡,看見崔氏回來,開門溜到崔氏旁邊。

    崔氏也不知道發生了啥事兒,開口想問一句,想到自己也不乾淨,到底沒敢問。

    殷巧手對殷老二和殷老三一向寬容,只有讀書的時候不努力才會懲罰他們,印象中上一次受罰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犯事兒的是自家的親爹,殷樂勤兩兄弟也不敢吭聲。

    殷巧手沒打算給他留臉面,當著眾人的面,說道:「老三,咱們是親父子倆,你要是嫌我活著礙你的事兒你就直說,念了半輩子書,竟然還能幹出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兒,我沒你這個兒子!」

    「什麼偷雞摸狗?」崔氏一驚,差點把自己的事兒說出來,還以為他說的是自己偷五房棉花的事兒,撲通一聲也跟著跪下,「爹,您消消氣,這事兒跟老三沒關係,這事兒是我……是……」

    殷巧手冷冷的目光看向她。

    「你說是你指使老三偷老六兩口子的銀子?」

    崔氏一驚,頓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林氏拿著笤帚從上屋裡出來,朝著她身上劈頭蓋臉地打下來。

    「你這個不要臉的娘們兒,唆使老三偷東西?趕明兒你是不是要往我們吃的飯里下毒?你日子過不下去了你去偷?老娘給你們多少錢,不夠你們花?你怎麼不去死?」

    林氏揪住崔氏就是一通廝打,崔氏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身上感覺到疼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趕緊哀嚎道:「娘啊,我沒讓他偷銀子,我以為爹說的是……啊,娘,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林氏好不容易找到一處發泄口,而且心裡認定是崔氏唆使的殷老三去偷銀子,不管她說什麼都不信。

    「你這個敗家玩意兒,倒是會裝啊?裝得多孝順啊,裝得多清高啊?」

    崔氏哪兒挨過林氏的打,躲也躲不開,胳膊內側的軟肉被林氏揪著,笤帚把抽在身上,疼得她倒抽一口涼氣。

    瞥了一眼殷老三,殷老三還在地上跪著,連拉架都不敢拉,再看她的兒女,殷樂勤兄弟倆臉上都是失望羞憤,殷樂琪想拉又拉不住。

    心底被失望的情緒籠罩著,不由得回想起了曾經在縣城的日子,日子過得雖然緊巴,但至少她自己當家做主,偶爾她兄長還會貼補她一些,維持臉面並不難。

    哪像現在,她頂著烈日去給五房摘棉花,回來還要被婆婆打罵,丈夫和兒子只覺得她丟人……

    「我沒指使老三偷錢,但我是聽了二哥二嫂說去五房偷棉花出來賣,這件事兒我承認,其他的事兒我都不認!」

    崔氏猛地把林氏手裡的笤帚拽過來扔在地上,現在穿的衣服薄,她渾身上下被笤帚抽過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臉上脖子露出來的皮膚上一條條紅印子,讓她看起來很狼狽。

    這番話讓在場的人都是一愣,殷樂勤兄弟倆和殷樂琪的目光刷的一下就轉向崔氏,二房的人的目光都看向王氏,原本站在一邊看熱鬧的殷老二在殷巧手看過來的時候脖子往後縮了縮。

    殷巧手嘴唇有點哆嗦,扶著門框站起來問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院子裡鴉雀無聲,他加重語氣再問一遍:「是不是真的?」

    「好,好,你們都出息了……都有出息了……」

    話沒說完,在林氏準備開罵的時候身子猛然向後摔倒。

    「爺,爺!」

    「爹,你咋了爹!」

    「老頭子,你可別嚇我!」

    殷巧手閉上眼之前,只聽到耳邊一陣嘈亂。

    馬氏把荷包往李柔娘跟前推了推說道:「五嫂,我們統共就這點銀子,地里也沒種糧食,這些銀子要是丟了,我們一家三口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能不能先寄存在五嫂這兒,等我們啥時候用錢,再來找五嫂。」

    「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都住在一個院子裡,經此一事兒,以後該怎麼相處?」

    「這事兒我爺咋說。」

    殷清瑤想知道殷巧手的態度,以後怎麼相處,就看這事兒她爺怎麼處理了,因為沒偷著,所以可大可小。

    「我們怕你爺為難,故意出來避避,來的時候三哥頂著一盆水在院子裡罰跪,這會兒不知道……」

    正說著話,殷樂成氣喘吁吁地跑進院子,沒見著人,就站在院子裡大喊:「五叔,不好了,我爺暈過去了!」

    這件事兒現在把二房跟三房都牽扯進去了,殷樂安和殷樂勤分別身為二房跟三房的長子,肯定是要留在老宅的,殷巧手突然病倒嚇到大家,還是殷樂成眼皮子活點,趕緊跑來給他們報信。

    「咋回事兒?我們來的時候還好好的!」

    大家都從樓上下來,殷老六一邊下樓一邊問他,殷樂成跑得太快還在喘氣,只大概說道:「我娘說她跟二伯母去偷棉花來著,我爺就氣著了。」

    從殷老五往下的兄弟們都孝順,兄弟三個急得立刻就奪門而出,殷清瑤衝著殷老五的背影喊了一聲:「爹,我去請大夫!」

    她爺年紀大了,最近一直在吃藥,眼下動怒暈倒,希望不是中風。殷清瑤套上馬車,向梅爬上來。

    「我跟你一起去。」

    馬氏和李柔娘要照看孩子,沒法跟著,而且大家都在,也不用她們帶著孩子奔波。殷清瑤沖她點點頭,趕著馬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縣城,請了一個專治中風的大夫。

    又一路跑回來,來回一折騰,一個時辰過去了。

    老宅里,大家過了最初的慌亂之後就是對坐著沉默,除了殷老四,兄弟幾個都在,殷老三破罐子破摔,指著殷老六罵道:「我又沒見著你家的銀子,你至於跟爹告狀,最後把咱爹氣成這樣?」

    「還有你!」手指落到殷老五身上,「你不是說殷清瑤去請大夫了,這都一個多時辰了,咋還不來?你們五房現在不是闊綽了嗎?到底還請不請大夫?要是連個大夫都請不來,直說就行了,咱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都怪你們!」

    他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欺負殷老五和殷老六都是老實人,不會反抗。殷老七不幹了,開口懟道:「你還有臉說?你去六哥屋子裡偷錢,去一次不成還幾次三番地溜進去翻找,你就有理了?」

    「咱爹氣成這樣是因為啥?你瞅瞅你們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樣不都比我們的好?咱爹娘寧願在家裡吃糠咽菜也要供你們讀書,大家累死累活種地,收上來的糧食賣了換成銀子支持你們讀書,你們就是這麼讀書的?」

    「咱爹娘缺你們吃喝了嗎?讓你去偷錢?讓你們二房三房去偷棉花?說出去你們不嫌丟人我都嫌丟人!」

    「嫌我們丟人,咱們別做兄弟啊!」殷老三不服氣地說道,「我想偷嗎?要不是咱爹娘防備我們跟防備賊一樣,我能想出這種下作的手段嗎?憑啥二哥要錢他們就給,我要錢就不給?我們家樂勤和樂成念書不花錢嗎?就他們二房的樂安花錢!」

    扯出二房,王氏又不願意了。

    「你說我們商量出偷棉花這一茬我認,但是我們樂安花錢咋了?我們樂安現在是咱家唯一的秀才郎,因為我們家樂安,咱們殷家種地都不需要交稅,一年能省出來多少錢?我們要點錢怎麼了?這是我們該得的!」

    「呸!我們家樂勤是還沒下場考試,你知道我們家樂勤比不上你們家樂安?」

    眼見著二房跟三房要吵起來,林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發出嘭的一聲響。

    「再吵滾出去吵!」大家瞬間就偃旗息鼓,林氏抬頭看著殷老五問道,「殷清瑤到底去沒去請大夫?不行你就趕緊去請!」

    正說著話,門口有了動靜,殷清瑤拽著大夫一路小跑,跑到老宅。

    「大夫來了,我去縣城請大夫,耽擱了一點時間,大夫,你快給爺看看!」

    老大夫被她拽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屋子裡之後也只是稍微緩了緩,就趕緊從箱子裡拿出一個小棉墊子,墊在殷巧手的手腕下面,把了脈之後,又掀開他的眼皮看了看。

    鬆了一口氣,從箱子裡拿出來一卷布包。這麼一折騰天都黑透了,屋裡點了一盞油燈,老大夫把針尖放在油燈的火焰上消毒之後,扎在殷巧手的腦袋上。

    一連扎了三針,殷巧手才醒過來,看見一屋子的人。

    「我這是咋了?」

    老大夫把銀針收回布包之後說道:「急火攻心,身體底子弱,這次是沒啥大事兒,以後可就說不準了,可千萬不能再生氣了,要是中風就麻煩了。我先開兩副藥,吃完要是還覺得不舒服,就到縣城再抓兩副。」

    老大夫瞄了一眼屋裡屋外烏泱泱的人,大概猜到是啥事兒刺激到他了,老大夫的年紀比殷巧手大,見他清醒就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人老了,享清福就行了,別的事兒啥也別想,身體最重要。」

    殷巧手掃了一眼床邊站著的兄弟幾個,外面是孫子孫女們,殷家到了他這一代人丁是最興旺的,他本來該高興,但是現在心裡百感交集,啥也不想說。

    老大夫見他沒聽進去,就跟守在床邊的殷老五他們幾個交代。

    「百善孝為先,可千萬別再氣著你爹了。」

    老大夫是殷清瑤請來的,見他出來,殷清瑤跟上去,拿了藥方,又問了一些她爺的病情,準備把老大夫送回縣城,順便再抓藥。

    殷樂安一臉沉重地跟上來。

    「我跟你去抓藥。」

    他是長子長孫,從小在家裡受盡寵愛,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好,他就一心讀書就行了,從來沒操心過家裡家外的俗物。

    白天猜到王氏偷拿五房的棉花的時候他就開始反思,並沒有發現家裡有過不下去的跡象,她娘箱子裡有很多還沒穿戴過的衣裳首飾,壓箱底有一百多兩銀子。

    他想不明白,他爹娘為什麼要做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還有三叔,他們兩房都是一樣的待遇,為什麼要去偷錢?

    去縣城的路上,殷清瑤趕車趕得很快,把老大夫送回城,又抓了兩副藥。殷樂安順路回學堂跟先生多請了兩天假,正好到過完中秋節再回去。

    回來的路上,看出他的疑惑,殷清瑤開口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咱爺這次病倒挺突然的?」</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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