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亡之眼(四)
我在深夜被玄石印章蠱惑,偷偷潛入駝隊他人房間,赫然發現許多翅膀上酷似人眼的蝴蝶從沉睡中的人胸膛上破體而出,一轉眼,這些蝴蝶就消失在夜空中。我本能地想要追出去,卻被尾隨跟來的石頭等人抓了個正着。好不容易說服了石頭,頭領卻帶人破門而入,槍口對準了我們的胸膛。
其他人看見炕上的慘狀,也用憤怒的目光瞪着我。我知道現在多說無益,反而容易激化矛盾,只是盯着頭領默不作聲。
頭領又問了一句:“他是你殺的?”
小西安忍不住替我辯解:“你不要以爲所有拿着玄石印章的人都會和你一樣,變成食人心肝的魔鬼,羊頭可做不出來這種事。”
郎中雙目圓睜,咬牙切齒地說:“你還有什麼可解釋的?事實擺在眼前,誰都知道帶着玄石印章的人會做一些匪夷所思的血腥事情,尤其喜歡殘殺自己的同伴,頭領說你是個夠義氣的漢子,早知道你會用這種辦法殘害同伴,在沙漠裏就應該把你吃了。”
這話剛巧說到了大夥兒的痛處,先前一個個才切了手指,現在看我將活生生的人撕成這樣,生吞活剝了我的心都有。
頭領目光中帶着不確定,沉思了一會兒,目光移向碎屍的裂口處,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我突然想起來石頭說過頭領種蠱所用的蟲體是蝴蝶,便有心訛他一下,冷哼道:“他是怎麼死的難道你看不出來嗎?體內的蟲蠱受到藥物或者施蠱者的驅動破體而出,我想這種被蝴蝶撕碎的身體你應該不是第一次見吧?”
“蝴蝶?你是不是想說蝴蝶們撕碎了他的身體?”郎中怒吼道:“你是看見頭領給我種下蟲蠱,就編出這樣的瞎話來掩蓋你殺人的罪行吧?”
我並不理睬郎中的咄咄逼人,而是直視着頭領的眼睛,冷笑道:“是不是蝴蝶頭領應該比我們都清楚。”
頭領的表情起着很微妙的變化,他目光中的一絲驚恐沒有逃過我的眼睛,看來石頭知道的遠比我們多得多。
僅僅是一瞬間的猶豫,頭領便恢復了常態,看着我問道:“你是說你剛纔看見了蝴蝶?”
至此我已經明白頭領相信了我的話,至少他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仔細回想了一下那些翅膀上帶着眼鏡花紋的蝴蝶,我用手比劃了一下,說:“我不會看錯,全是黑色的蝴蝶,比我的拳頭還要大。”
頭領的目光一凜,明顯地愣了一下,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話,又低聲問道:“你看見的蝴蝶還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我點點頭,說:“這種蝴蝶我從來沒有見過,只要看一眼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因爲它們的翅膀上有很多眼睛圖案的斑點和花紋,隨着蝴蝶翅膀的扇動,就像是一雙雙憤怒的眼睛。”
“啪嗒”一聲,頭領手
上的菸袋掉落在地,很快他又俯身拾起菸袋,不動聲色地掩蓋住他的慌張,不過他眼眸中的那絲恐懼和擔憂不止是我,即便是豆子都發出了“咦”的一聲。
豆子是個嘴上不把門的人,見頭領匆忙掩飾驚慌,似乎並沒有發現其他人的疑惑,張嘴說:“這就怪了,頭領下蠱的人是郎中,怎麼死的反倒是這個人?難道郎中會轉移大法,把蟲蠱轉到這倒黴鬼身體裏了?”
郎中狠狠地瞪了豆子一眼,豆子似乎自己都覺得這種說法太弱智,不由地問頭領:“我說你給郎中吃的那粒小藥丸裏面是啥玩意兒?是蜈蚣還是蠍子?”
這也是我很想知道的問題,石頭低喚一聲:“豆子!”看來是想讓豆子住口,我心裏直翻酸水,看來還是“親不親自家人打斷骨頭連着筋”,石頭到底和我們不是一路的,不管頭領怎麼加害她,到頭來她還是念及同門護着他。要是頭領再年輕個二十歲,只怕石頭以後就是他老婆,好在他的年紀足夠當石頭的老爹,暫時還威脅不到我。
我這裏胡思亂想,頭領已經陰沉着臉張嘴說:“我給郎中服下的是蝶蠱。”
“蝶蠱?”豆子驚呼道:“看來羊頭真沒有騙我們,這倒黴蛋的確是被你養的蝴蝶撕碎的,他不是已經切掉一根手指了嗎?你咋還下這樣的毒手?”
“胡說!”郎中怒吼道:“你簡直是胡說八道,頭領今天當着大夥兒的面說過蟲蠱要經過很久才能從體內孵化,今天只有我一個人吃下藥丸,就算是蝴蝶破體而出,死的也應該是我怎麼會是這個人?羊頭殺人的事實就擺在眼前,你們還想狡辯,我看玄石印章已經把他變成吃人心肝的惡魔了。”
豆子平時最不能聽的就是有人詆譭我,現在郎中公然挑釁,頓時大怒,拔出腰間的牛角刀嚷道:“我說不是就是,哪還講什麼道理,你他孃的不服氣就來跟我單挑。”
我按住豆子說:“先不要急着動手,他還不夠資格。”不顧郎中氣得臉色鐵青,我看着頭領問道:“你是不是見過我說的那種蝴蝶?”
頭領死死瞪着我問道:“你所說的這種黑蝴蝶,還有誰看見了?”
我感到自己走進了死衚衕,頭領不像郎中說話沒有條理,他一針見血地就指出了我話裏的漏洞,如果沒有人看見過我說的蝴蝶,那麼我之前看見的一切在他們眼睛裏都是狡辯。
豆子愣了半天,不甘心地收起牛角刀退到我身後,空氣頓時緊張起來,郎中的臉上眼睛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直在我身後的石頭突然說:“我看見了,我看見羊頭說的那種蝴蝶了,雖然只是一瞬間它們就飛走了,不過我還是看清楚蝴蝶身上的眼睛,那些眼睛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到死亡。”
對,就是死亡,我直罵自己上輩子轉世投胎沒變成人腦,
始終覺得那些蝴蝶翅膀上的眼睛非常詭異,卻怎麼都想不起來這種恐懼來自哪裏。石頭的話一下子讓我明白過來是死亡,這種由死亡帶來的戰慄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面對面的搏鬥,就算是葡萄溝巨蟒的毒牙也沒有讓我產生這樣的驚悚感,這些小小的蝴蝶僅是翅膀上的斑點和花紋就能帶給人死亡的震撼的確非同一般,就那麼一瞬間,我看着那些眼睛,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死亡,好像還是自己心甘情願想要邁向死亡的深淵。
我幾乎就要相信是他真的看見那些蝴蝶了,脫口就要問她蝴蝶都飛哪兒去了,猛地在石頭的眼眸中發現一絲悲傷,這才意識到石頭說謊了,她爲了保護我說了謊話。
顯然沉默寡言的石頭嘴裏說出來的真相遠比豆子的廢話更具有說服力,郎中等人雖然心存疑惑,但卻不再反駁。
頭領點點頭,又問:“那麼你這麼晚了跑到這裏來幹什麼?”
這個問題先前石頭和豆子也問過我,就因爲我無法回答,倆人險些把我當成殺人狂魔綁了。問題的關鍵是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來這個房間究竟想幹什麼。如果我告訴他們,我被一種奇怪的力量驅使着來到這裏,看見這個人熟睡時身體裏有東西蠕動,我想用牛角刀替他挖出來,他們會把我直接丟出去喂狼,最明智的選擇是什麼都不說。
就在氣氛詭異到極點,豆子和小西安幾乎要先發制人時,頭領突然說:“羊頭和石頭留下來,其他人回去睡覺。”
郎中和嚮導不甘心地張了張嘴退下去了,豆子和小西安不放心我和石頭,想留下來,我對他倆搖搖頭,他倆也出去了。
現在在這個充滿血腥味的房間裏只剩下頭領、我和石頭三個人,我知道,謎底即將被揭曉。
頭領走到炕前,不理會上面的屍體碎片和血漬對我和石頭說:“你們也坐下,我有話要說。”
石頭看我一眼,問道:“你沒事吧?”
說實話我的心情是很複雜的,以前在石頭的身份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時,保護她似乎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不管我受多少刁難和屈辱我都可以冷靜地對待,可是現在,豆子和小西安也知道她是女的,保護她成了大家共攤的責任,中間就夾雜了妒忌的成分,頭領帶人進來之前石頭對我的不信任讓我和她之間出現了一道大裂隙,我幾乎要賭咒發誓這輩子再不爲這個女人動心了,她卻突然在我黔驢技窮的時候出手相助,感激的同時,心裏還產生了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兒,酸溜溜的,苦澀澀的。
我搖搖頭,衝石頭笑笑,說:“你不是也看見那些蝴蝶了嗎?所以我怎麼會有事?”
石頭突然說:“我沒看見,我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你說的這種蝴蝶,更不明白你這麼晚拿着牛角刀跑到這裏來幹什麼,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本章完)